01我叫林晚星。三个月前,我还是个对着设计图纸熬夜通宵,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米兰办秀的普通毕业生。此时此刻,我站在这场衣香鬓影、纸醉金迷的慈善晚宴上,手里端着香槟,心里盘算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“意外”。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昂贵香水和金钱的味道。... 雅韵书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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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选章节

01

我叫林晚星。三个月前,我还是个对着设计图纸熬夜通宵,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米兰办秀的普通毕业生。此时此刻,我站在这场衣香鬓影、纸醉金迷的慈善晚宴上,手里端着香槟,心里盘算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“意外”。

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昂贵香水和金钱的味道。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晕,落在那些笑里藏刀的名流身上,每个人都像一尊精心打磨的艺术品。除了我。

我身上的藕粉色小礼服是租来的,领口有点紧,背后的小标签磨得我的后背皮肤发痒。脚下的高跟鞋更是折磨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但我必须站在这里,像一株努力伪装成牡丹的狗尾巴草,等待我的目标——沈墨寒。

他是沈氏集团的掌舵人,这座城市真正的无冕之王。传闻他冷酷、寡言、手段狠戾,如同行走在人间的冰山。更重要的是,他是唯一可能捞我父亲出泥潭,或者说,能不能找到我失踪的妹妹,靠的就是他。

父亲公司破产,欠下巨额债务,人也病倒了。妹妹晚晴在一年前离奇失踪,唯一的线索指向一个与沈氏集团相关的模糊项目。我走投无路,只能兵行险着。

机会来了。

沈墨寒结束了和一位政要的交谈,正转身朝休息区走去,身边只跟着一个助理。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白西装,衬得他面容冷峻,气质卓然。

就是现在。

我深吸一口气,端着酒杯,状似不经意地转身,实质一切都是有意而为之。

“哗啦——”

暗红色的液体精准无误地泼洒在他雪白的西装前襟上,像一朵迅速绽开的、带着不祥意味的荆棘玫瑰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周围的谈话声骤然停止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我能感受到那些视线里的惊讶、鄙夷,或许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。

我的心跳得像擂鼓,脸上却要恰到好处地挤出惊慌失措:“对不起!对不起!沈先生,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,只是慌乱地拿出纸巾想替他擦拭,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。力道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。

“不必了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,像大提琴的最低音,却又裹着寒意,钻进我的耳朵。

我这才被迫抬起头,第一次和他对视。那双眼睛像极寒之地的古井,深不见底。

他没有生气,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,那不是笑意,更像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审视。

“一件阿玛尼高定,”他缓缓开口,目光扫过我明显廉价的礼服,“这位小姐,你赔不起。”

我的脸瞬间涨红,羞耻感像潮水般涌来。是的,我赔不起。我全部家当加起来,可能还不够他这件衣服的一个袖口。

“我……我会想办法赔偿的……”我声音发颤,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。计划似乎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,但代价是当众的难堪。

他松开我的手腕,动作随意地脱下被玷污的西装外套,递给旁边的助理。他里面穿着同色系的衬衫,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。他向前一步,微微俯身靠近我,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笼罩下来,带着强大的压迫感。

“想办法?”他重复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,“比如,用另一种方式?”

我心头一紧,他什么意思?难道他看穿了?

就在我脑中一片混乱,不知如何应对时,他却直起身,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:“我的助理最近身体不适,手头有个项目缺人跟进。我看你……很有‘活力’。”他特意加重了“活力”二字,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,“临时顶替一个月。薪水,足够你赔偿这件衣服,或许还有剩余。”

我愣住了。

这……就是他提出的“赔偿方式”?做他的临时助理?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同,却又似乎是通往我目标的一条捷径。

“为什么……是我?”我忍不住问出口,心底的不安在扩大。

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说“你还不配知道原因”。“你只需要回答,做,还是不做。”

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,或者说,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。父亲的医药费,妹妹的下落……这些像沉重的枷锁,让我无法拒绝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。

“……我做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答。

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,微微颔首。

“很好。明天早上九点,到山顶别墅区一号报到。我的管家会安排一切。”

说完,他不再看我一眼,转身离开,留下我在原地。

我的心脏在狂跳,我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真相,还是跌入更深的深渊。

那杯故意的酒渍,不仅染脏了他的衣服,也染上了我的命运。

而他,沈墨寒,似乎早就知道我会答应。

这感觉糟透了。

02

山顶别墅区一号,是这座城市最顶级的住宅区,也是沈墨寒的私人领地。当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箱,站在那扇雕花铁门前时,才真正意识到,我踏入了一个与我过去二十几年人生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管家是一位看起来严谨刻板的中年男人,姓李。他带我穿过精心打理的花园,进入别墅内部。冷色调的装修,极简的线条,昂贵的艺术品随意摆放,一切都透着沈墨寒式的冰冷和疏离。这里不像家,更像一个巨大的、华丽的、没有温度的展示馆。

我的房间在二楼的角落,被称为“客用套房”,实际上比我之前租住的整个公寓还要大。落地窗外是无敌的山景,房间里的设施一应俱全,奢华得让我难以置信。

这时,李管家递给我一份厚厚的本子,封面写着《临时助理行为规范守则》,里面的条款细致到令人发指,从着装要求、言行举止,到禁止进入的区域、禁止打听的问题,这是要把我训练成机器人的节奏吗?

“林小姐,先生不喜欢多话和自作聪明的人。”李管家最后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提醒,“做好分内事,不要越界。”

我点头,默默记下。沈墨寒的控制欲,从这份守则就可见一斑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我开始了这份“临时助理”的工作。说是助理,更像是沈墨寒的影子。他去哪里开会、应酬,只要不是最高机密的场合,我都需要跟着。我的主要工作是整理会议纪要、安排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日程、在他需要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。

他很少跟我说话,大部分时间都是通过眼神或简洁的指令。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、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角色,同时,我还要留意着任何可能与妹妹晚晴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
沈墨寒的生活极度规律,自律到可怕。他似乎没有私人爱好,除了工作就是工作。只是偶尔,在深夜的书房里,我会看到他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,偶尔手里还会拿着一个看不清内容的旧相框。

那里面会是什么?是他的家人?还是某个无法释怀的过去?

我按捺住好奇心,知道现在还不是打探的时候。

机会总在不经意间降临。

那天下午,沈墨寒临时有个紧急视频会议,让我去他书房取一份加密文件。他的书房通常是禁地,李管家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。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进入这个象征着他权力核心的地方。

书房很大,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,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和墨水混合的气息。我按照他的指示,在文件柜里寻找。手指划过一排排标签,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

就在我找到那份加密文件,准备离开时,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书桌一角。那是一个半开的抽屉,里面似乎露出了一个熟悉的颜色。

是晚晴最喜欢的鸢尾蓝。

我感觉呼吸突然的停顿,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。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,但寻找妹妹的执念压倒了一切。我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口,确认没人,然后轻轻拉开了那个抽屉。

里面躺着一本素描本。封皮是陈旧的鸢尾蓝色硬壳,边角已经磨损。

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。这本素描本,和晚晴的那本一模一样,晚晴失踪前经常用来画画。

我颤抖着手,想要翻开它,哪怕只看一眼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

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,从背后刺来。

我浑身一僵,猛地合上抽屉,转过身。沈墨寒不知何时结束了会议,正站在书房门口,脸色阴沉得可怕,那双眼睛和第一次对视的比起来,多了几分寒气。

他一步步走近,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。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。

“我……我来拿文件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,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加密文件袋。

他的目光锐利如鹰,扫过我,又扫过那个被我匆忙合上的抽屉,最后定格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。

“是吗?”他挑眉,语气里的不信任显而易见,“需要在我抽屉里找灵感?”

“不是的!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……”我语无伦次地解释,手心已经紧张得全是冷汗。

他没有再追问,只是走到书桌前,将那本鸢尾蓝的素描本拿了出来,随意地翻了两页,然后“啪”地一声合上,锁进了另一个更隐秘的抽屉里,动作流畅而冷漠。

整个过程,他看都没看我一眼,仿佛我只是空气。

处理完素描本,他才重新将视线投向我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:“文件拿到了就出去。另外,通知下去,明天的欧洲航线考察取消,临时改去城西的废弃艺术区。”

我愣住了。城西的废弃艺术区?那正是晚晴失踪前最后去过的地方!我原本计划利用他去欧洲的这几天,偷偷去那里调查的!

这个命令,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瞬间切断了我的计划。时间点、地点,都巧合得让人毛骨悚然。

难道他知道了?他知道我在调查什么?

看着他冰冷的侧脸,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我以为自己是猎人,小心翼翼地潜伏着接近目标,却没想过,也许从一开始,我就落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。

难道我已经赤裸裸的袒露在他无形的监视里?

沈墨寒,你到底想做什么?

我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低声应道:“……是,沈先生。”

走出书房的那一刻,我感觉背后的那道目光,如有实质,冰冷地钉在我身上。

03

沈墨寒说去城西艺术区考察,我便只能跟着。这里曾是艺术家的聚集地,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涂鸦覆盖的梦乡。晚晴失踪前,最后一张照片的背景,就是这里一面画着巨大蓝色鸢尾花的墙壁。

车门打开,一股带着凉意的风卷着灰尘扑面而来。沈墨寒下了车,他一身笔挺的黑色风衣,与这片荒芜之地格格不入。

他时而皱眉地环顾四周,似乎在评估这片土地的商业价值,但我总觉得,他的目光深处藏着别的东西。

我跟在他身后,脚步踩在碎石和枯叶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心跳有些不受控制,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能藏着妹妹的线索。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在尽职地记录、拍照,但眼角余光却偷偷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。

“这里以前很热闹?”沈墨寒忽然开口,声音在这片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
“嗯,”我压下心头的波澜,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答,“很多独立艺术家在这里有工作室,后来……就渐渐荒废了。”

他没再说话,只是继续往前走。他的步伐沉稳,目标明确,仿佛对这里很熟悉。这让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。

就在这时,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,一辆火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像一团燃烧的火焰,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灰暗的色调中,停在了不远处。

车门打开,走下来一个明艳照人的女人。波浪长发,精致妆容,身上是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,与这废墟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她径直朝着沈墨寒走来,脸上带着熟稔又娇嗔的笑意。

“墨寒哥哥!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害我一顿好找。”她自然地挽上沈墨寒的手臂,声音甜得发腻。

我认得她,苏雅琪,苏氏集团的千金,也是圈子里公开的、沈墨寒的“青梅竹马”,尽管他从未承认过。

沈墨寒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,语气淡淡:“工作。”

苏雅琪的目光这才落在我身上,上下打量着,像审视一件商品,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。“哦?这就是你新招的那个……小助理?”她拖长了“小助理”三个字,带着明显的恶意。

我挺直了背脊,迎上她的目光,平静地回答:“苏小姐,我是林晚星。”

“林、晚、星?”苏雅琪像是品味这三个字,然后嗤笑一声,“名字倒挺好听,可惜……”她没说完,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
接下来的“考察”变得异常难熬。苏雅琪像只聒噪的孔雀,不停地在沈墨寒身边打转,时而抱怨这里的环境,时而回忆他们“小时候”的趣事,同时不忘见缝插针地给我制造麻烦。

一会儿说我的记录不专业,“墨寒哥哥,这种小事让下面人做就好了,何必带个新手?”一会儿又在我拍照取景时“不小心”撞到我,“哎呀,不好意思林小姐,站稳了哦,别摔坏了公司的相机。”

我默默忍受着,尽量保持距离,专注于寻找那面鸢尾花墙。沈墨寒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,既不阻止苏雅琪,也不为我解围,只是偶尔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。

在一处拐角,我脚下被一块松动的砖头绊了一下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。眼看就要摔倒,一只手臂及时而有力地揽住了我的腰,将我稳住。

是沈墨寒。

我撞进他坚实的胸膛,我闻到了他身上清晰的雪松气息,还有隐隐约约的……烟草味?

他不是不抽烟吗?心跳漏了一拍,我下意识地抬头,正对上他低垂的眼眸。那一瞬间,我再次和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,但这次我却看到了一丝……紧张?错愕?

但那情绪转瞬即逝,快得像我的错觉。

“小心点。”他松开手,语气依旧听不出温度,好像刚才的举动只是出于本能。

我的脸颊有些发烫,连忙站稳道谢:“谢谢沈总。”

“墨寒哥哥!”苏雅琪不满的声音传来,带着浓浓的醋意,“你管她做什么?自己不长眼睛摔了也是活该!”

我以为沈墨寒会像之前一样沉默,或者敷衍过去。但他却停下脚步,转过身,看着苏雅琪,声音冷了几分:“苏雅琪,注意你的言辞。”

苏雅琪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他会为了我说话。

我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异样感,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。

“她现在是我的人,”沈墨寒的目光扫过我,那眼神与其说是维护,不如说是宣示主权,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欲,“就算是一只猫,一条狗,也轮不到你来置喙。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苏雅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最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,不再说话。

而我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。

猫?狗?

原来在他眼里,我不过如此。刚才那短暂的、几乎让我误会的心悸,此刻显得无比可笑。他不是在维护我,他只是在维护他的所有物,不容许旁人染指罢了。

我低下头,掩去眼底的涩意,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,继续往前走。

终于,在废墟深处,我看到了那面墙。

巨大的蓝色鸢尾花,在一片斑驳的灰墙上顽强地绽放着,即使颜料已经褪色,线条也有些模糊,但那独特的笔触和构图,我一眼就能认出。

是晚晴画的。

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
就在这时,我注意到沈墨寒也停在了那面墙前。他久久地凝视着那朵鸢尾花,侧脸在残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模糊,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。

他……也知道这幅画吗?

我张了张嘴,想问些什么,却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回程的车里,气氛压抑得可怕。苏雅琪赌气般地坐在副驾,沈墨寒闭目养神,我缩在后座的角落,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,心里乱成一团麻。

废墟之行,没有找到实质的线索,反而多了一个难缠的敌人,并且,让我对沈墨寒这个人,更加看不懂,也更加……害怕了。

他那句“我的人”,像一根刺,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。

04

自从废墟回来后,苏雅琪便像幽灵一样,时不时地出现在公司,或者沈墨寒需要出席的场合。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毫不掩饰敌意。

而沈墨寒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,这让我在公司里的处境变得微妙而尴尬。一边要应对苏雅琪的明枪暗箭,一边还要提防着沈墨寒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。

暴风雨总在看似平静的时候来临。

起因是沈氏集团正在竞标的一个重要跨国项目。最终提案的前期草案由我负责整理、校对,并转交给项目核心团队。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相对核心的工作,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,反复确认每一个细节,生怕出错。

然而,就在提案提交的前一天,项目负责人,一位名叫张副总的中年男人,脸色铁青地冲进了沈墨寒的办公室。我当时正在汇报日程,被他凌厉的眼神扫过时,心头莫名一跳。

“沈总!出事了!”张副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我们最终提案的核心创意和部分关键数据,被泄露给了竞争对手‘风华集团’!他们今天早上抢先发布了一个极其相似的方案!”

沈墨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办公室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。“源头查到了吗?”

张副总看了一眼站在旁边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我,语气沉重:“技术部初步排查,泄露源头指向……林助理的内部邮箱和电脑访问记录。”

“不可能!”我失声叫道,血液仿佛瞬间冻结,“我没有!我绝对没有泄露任何东西!”

沈墨寒的目光缓缓转向我,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玩味,而是真真切切的冰冷和失望。“你的邮箱,你的电脑。除了你,还有谁能接触到最终版的草案?”

“我不知道!一定是有人陷害我!”我急切地辩解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苏雅琪!一定是她!可是,我没有任何证据!我的辩白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
就在这时,办公室的门被推开,苏雅琪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:“墨寒哥哥,我听说出事了?要不要紧?”她看到我,故作惊讶地捂住嘴,“林小姐?怎么会……你看起来脸色好差。”

这演技,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可惜了。

沈墨寒看着我,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。“林晚星,你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

“我没有做过!”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,委屈、愤怒、恐惧交织在一起,“沈总,请你相信我!一定是苏小姐……”

“够了!”沈墨寒厉声打断我,声音不大,却带着慑人的寒意,“事到如今,你还要攀咬别人?”

他的目光转向苏雅琪,语气缓和了些许,但依旧冰冷:

“雅琪,你先出去,这里我来处理。”

然后,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,一字一句,像是宣判:

“看来,我之前真是看错了你。不仅贪心,还愚蠢到无可救药。”

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,死一般的寂静。

我看着他,这个我曾寄予一丝希望,甚至在他偶尔流露的复杂情绪中感到一丝动摇的男人,此刻他的眼神里只有全然的否定和鄙夷。

“在你眼里,我就是这样的人吗?”我哽咽着问,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,冷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
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,姿态慵懒,却带着生杀予夺的漠然。

“不然呢?一个为了钱可以处心积虑接近我的女人,做出这种事,很奇怪吗?”

是啊,从一开始,在他眼里,我就是这样不堪的存在。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解释,都成了徒劳。

“我会证明我的清白。”我倔强地抬起头,擦掉眼泪。

他嗤笑一声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
“证明?用什么?在你被移交商业犯罪调查科之前,你最好想想清楚,坦白或许还能让你少受点苦。”

商业犯罪调查科?我的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。一旦沾上这个,我的人生就彻底毁了,父亲和妹妹……

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慢条斯理地说:

“当然,我也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,“离开这里,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。这次泄密造成的损失,我会处理。你就当……从来没有出现过。”

这是……驱逐?用一种看似“仁慈”的方式,将我彻底清除。

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原来,这才是他的目的。或许从一开始,他就没打算让我留下。之前的一切,都只是他掌控全局的游戏。

就在我绝望得快要窒息时,他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。他接起,只听里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:“沈总,您吩咐调查的事情有初步结果了。泄密IP确实经过了林助理的电脑,但是……在数据包底层,我们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跳转痕迹,最终指向……境外的某个服务器,这个服务器,之前和风华集团的几次异常交易有关联。”

沈墨寒握着电话,沉默了几秒钟。我屏住呼吸,死死地盯着他。

他放下电话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
他看向我,没有道歉,也没有收回之前的指控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
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然后,他拿起一份文件,仿佛刚才那场暴风骤雨从未发生过。

我愣在原地,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他知道了?他知道我是被陷害的?但他甚至不屑于给我一句解释,一个公正的评判?

我就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棋子,在他掌控的棋盘上,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。

我猛地转身,冲出了办公室。眼泪再也忍不住,汹涌而出。屈辱、愤怒、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心痛。

走廊尽头,我似乎撞到了一个人影,是苏雅琪。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,低声在我耳边说:“林晚星,跟我斗?你还嫩了点。墨寒哥哥是我的,你这种货色,连给他提鞋都不配!”

我没有理会她,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,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
回到那个冰冷的“客用套房”,我扑倒在床上,放声大哭。信任,原来是如此廉价的祭品。在沈墨寒的世界里,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这两个字。

而我,却差点……愚蠢地动摇了。

窗外,夜幕开始降临,将这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阴影之中。而我的未来,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黑暗。

05

那场关于泄密的风波匆匆而过,别墅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,但更像是一个死寂的废墟。

我和沈墨寒之间,仿佛隔上了一层厚厚的、看不见的冰墙。他不再刻意刁难,却也吝啬于任何多余的交流。而我,像一只受伤后蜷缩起来的刺猬,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,只剩下冷漠和戒备。

日子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流淌。李管家和其他佣人看我的眼神里,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探究和疏离。苏雅琪倒是没再频繁出现,或许是上次沈墨寒那句不咸不淡的“我来处理”起了作用,又或许,她觉得我已经构不成威胁。

我不是没想过离开。在那个充斥着屈辱和不甘的夜晚之后,我曾收拾好我那少得可怜的行李,试图在凌晨时分逃离这座囚笼。

然而,当我拖着箱子走到雕花铁门前,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倚靠在冰凉的金属门柱上,指尖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是沈墨寒。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走。

“去哪?”他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,听不出情绪。

“合同结束之前,我需要一个解释。”我看着他,鼓起勇气说,“或者,让我走。”

他掐灭了烟头,走近我,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,只有那双眼睛,亮得惊人。

“解释?解释你差点毁掉一个几十亿的项目,还是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把你送去该去的地方?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嘲弄,“林晚星,别得寸进尺。留下,或者承担你父亲承担不起的后果。选一个。”

我看着他冷硬的侧脸,心一点点沉下去。他手里握着我全部的软肋。我还能选什么?最终,我只能拖着箱子,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,默默地走回那座华丽却冰冷的牢笼。

自那以后,我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诡异。他依旧带着我出入一些场合,但更像是在展示一件沉默的、失去灵魂的装饰品。我机械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,整理文件,端咖啡,像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人。

只是,偶尔,在寂静的深夜,我会看到一些不属于“沈墨寒”这个精密机器该有的裂痕。

一次,我被噩梦惊醒,下楼想倒杯水,却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。门没有关严,我看到沈墨寒背对着门口,坐在地毯上,面前散落着好几个空酒瓶。他似乎醉得很厉害,肩膀微微耸动着,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

我愣在原地,进退两难。那个永远高高在上、掌控一切的男人,此刻却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孤寂。我甚至听到一声极其模糊的、带着痛苦的低喃,像是在叫一个名字,却听不真切。

那一刻,我的心底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有快意,看到他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刻;有鄙夷,借酒消愁的懦弱;但更多的,是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……茫然。

最终,我还是悄悄退了回去。我不想看到他的脆弱,那会让我更加混乱。

还有一次,半夜别墅的警报系统忽然响起尖锐的鸣叫。我冲出房间,看到李管家和几个保镖神色紧张地跑向沈墨寒的卧室。后来听佣人私下议论,才知道是沈墨寒做了噩梦,触发了床头的紧急按钮。

他那样的人,也会做噩梦吗?梦里,又会有什么让他恐惧?

这些偶然窥见的裂痕,并没有拉近我和他的距离,反而让我觉得他更加深不可测。他像一个被层层坚冰包裹的谜,偶尔泄露出的丝缕气息,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危险。

直到那天,我利用午休时间,避开监控,用公共网络登录了一个加密的邮箱,这是我之前为了调查妹妹失踪而准备的。邮箱里躺着一封几天前就收到的匿名邮件,附件是一个加密文件。我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和安全的网络打开。

心跳加速,我用事先准备好的程序解密。当文件名跳出来的那一刻,我几乎停止了呼吸。

文件名是:【关于林正国(我父亲的名字)公司破产案疑点追踪】和【晚晴失踪案初步线索排查】。

发送者……竟然是沈墨寒最信任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保镖兼助理,阿㴡!是他用私人邮箱发给我的!

文件内容并不多,很多关键信息都被隐去了,但明确指出,沈墨寒在泄密事件发生之前,就已经在秘密调查这两件事了!并且,调查的方向,隐隐指向了……沈氏集团内部,甚至牵扯到更早之前的一些人和事。

为什么?

巨大的疑问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。如果他早就怀疑我父亲破产和妹妹失踪另有隐情,甚至可能与沈家有关,那他之前对我的种种试探、怀疑、甚至那次无情的指控,又算什么?

他在演戏?演给谁看?还是说,连他自己,也身处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,无法分辨敌友?

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,只觉得浑身发冷。沈墨寒,这个男人,比我想象的要复杂、危险得多。他给我的这点“真相”,究竟是善意的提醒,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的诱饵?

我关掉电脑,走出网吧,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前路依旧迷雾重重,而我,似乎离那个可怕的真相,又近了一步,也离危险,更近了一步。

06

阿㴡那封匿名的邮件,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沈墨寒的动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,但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:父亲和妹妹的事情,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,而且,沈家,脱不了干系。

我开始更加小心翼翼地收集信息。白天,我是沈墨寒那个沉默寡言、循规蹈矩的影子助理;晚上,在确保安全之后,我便化身成一个潜行的侦探,顺着阿㴡邮件里那点模糊的线索,以及我自己零碎的记忆,试图拼凑出过去的真相。

我利用沈墨寒偶尔派我去市区办事的间隙,偷偷联系上了一位早已退休的、父亲当年的副手,周叔。他曾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。电话里,周叔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和犹豫。

“晚星啊,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还提那些做什么?”周叔叹了口气,“你父亲当年……也是时运不济。”

“周叔,”我压低声音,语气恳切,“我爸现在病着,晚晴也失踪了。我必须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!是不是和沈家有关?特别是他们早年运作的那个‘星湾’地产项目?”

“星湾”项目,是我从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和阿㴡的邮件里找到的交集点。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大型项目,据说当时竞争激烈,手段频出。父亲的公司也曾参与其中,后来却不明不白地退出了,元气大伤,为日后的破产埋下了伏笔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。

“晚星,听周叔一句劝,别查了。”周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……恐惧?“沈家……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。当年的水太深了,淹死过不止一个人。”

他的话,反而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。

挂了电话,我心里更加沉重。周叔的态度说明,当年的事情绝非“时运不济”那么简单。

我没有放弃。我开始尝试从侧面迂回。晚晴失踪前,除了画画,还迷上过一段时间的城市探险摄影。她去那个废弃艺术区,很可能不是偶然。我翻看她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照片和笔记,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。

在一张拍摄废弃艺术区涂鸦墙的照片背面,我发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、几乎被磨掉的地址和名字:【北郊仓库区,三号仓,老莫】。

老莫?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,好像是晚晴提起过的一个……画材店老板?还是搞涂鸦的朋友?记不清了。北郊仓库区,那地方更加偏僻荒凉。

直觉告诉我,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。

我必须去一趟。

机会很快来了。沈墨寒要去邻市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峰会,这次他没有带我。这给了我一个宝贵的空窗期。

我向李管家请了半天假,理由是身体不适需要去医院。李管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最终还是批了。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,但至少,他没有阻止。

我换上最普通的衣服,打车前往北郊仓库区。越靠近目的地,人烟越稀少,道路也越发破败。巨大的仓库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,静静地矗立在荒草丛中。

找到三号仓费了些周折。仓库门紧锁着,上面布满了铁锈。我绕到后面,发现一扇小窗半开着。我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咬咬牙,踩着废弃的油桶,爬了进去。

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杂物,光线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。我打开手机手电筒,小心翼翼地往里走。

“有人吗?老莫在吗?”我试探着喊了两声,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,显得有些诡异。

没有人回应。

我皱起眉头,难道找错地方了?还是晚晴的笔记是错误的?

就在我准备放弃离开时,手电筒的光扫过角落里一个被帆布盖住的架子。帆布的一角似乎有些异样。我走过去,掀开帆布。

下面是几幅未完成的油画,还有散落的画笔和颜料。其中一幅画的风格……和晚晴极其相似!

而在画架旁边,一个破旧的木箱半开着,里面露出一叠文件和……一个陈旧的日记本!

我的心跳瞬间加速,立刻拿起那个日记本。封皮已经泛黄,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——“MQ”,是晚晴名字的缩写!

我颤抖着手翻开日记本。里面的字迹确实是晚晴的!记录着她学画、探险的日常,还有一些少女的心事。我快速地往后翻,直到最后几页——

日期显示是她失踪前不久。

【……今天又去了艺术区那面墙,感觉老莫最近有点不对劲,总是欲言又止。他说‘星湾’那块地不干净,让我少去……】

【……我好像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,在三号仓整理照片时发现的。那晚仓库好像有人交易……是沈家的人?我看到了一个很像沈二叔(沈墨寒的叔叔)的侧影……我该怎么办?要不要告诉姐姐?】

【……老莫让我赶紧把东西处理掉,说那些人很危险。我把备份藏在了……】

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!

沈二叔!沈墨寒的叔叔!晚晴可能拍到了沈家不可告人的交易?她失踪果然和沈家有关!

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大脑。我拿着日记本,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。真相就在眼前!只要找到晚晴藏起来的备份……

就在这时,仓库外面忽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,并且不止一辆!车灯的光束透过窗户的缝隙扫了进来。

不好!有人来了!

我心里一惊,立刻将日记本塞进口袋,用帆布盖好画架,然后迅速躲到一堆高高的废弃轮胎后面,屏住呼吸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,听起来不止一个人。手电筒的光柱在仓库里扫来扫去。

“……东西确定在这里?”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。

“确定。老莫那家伙临死前(什么?老莫死了?!我心头一震)就交代了,说那个小丫头片子把证据藏在这附近。老大说了,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!”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回答。

“哼,沈二爷也是,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干净,还要我们来擦屁股。”

“少废话!赶紧找!特别是那个死丫头的日记本,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!”

我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们果然是冲着日记本和晚晴留下的证据来的!而且,他们提到了“沈二爷”

沈墨寒的叔叔!

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。我蜷缩在轮胎后面,一动也不敢动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。

他们开始在仓库里大肆翻找,东西被扔得叮当作响。手电筒的光束好几次从我藏身的地方扫过,每一次都让我感觉像被毒蛇盯上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忽然,一个脚步声停在了我藏身的轮胎堆旁边。

“咦?这里好像有人来过……”
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完了,要被发现了!

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地闭上眼睛时——

“找到了!妈的,藏得真隐蔽!”另一个声音在仓库的另一头兴奋地喊道。

停在我旁边的脚步声立刻离开了。“找到了?快拿来看看!”

我悄悄探出头,看到那几个人围在一起,手里似乎拿着一个……和我口袋里一模一样的日记本?!还有一个小型的存储卡!

怎么回事?难道晚晴准备了不止一份?还是……这是他们故意伪造的?

“确认是这玩意儿吗?”

“错不了!字迹和照片都对得上!赶紧销毁,回去复命!”

那几个人没有丝毫停留,拿着“找到”的东西,匆匆离开了仓库。汽车引擎声再次响起,然后迅速远去。

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袭来,我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,浑身发抖。刚才,我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。

过了好久,我才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真正的日记本。冷汗浸湿了纸页,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。

他们拿走的是假的?是老莫为了保护晚晴,或者保护自己,准备的赝品?还是……有人在暗中帮我?是阿㴡?甚至是……沈墨寒?
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,就被我立刻掐灭。不,不可能是他。他巴不得这些秘密永远埋葬。

但不管怎样,真正的日记本还在我手里。这是晚晴留下的,指向深渊的线索。

我从仓库的小窗爬出去,惊魂未定地站在荒凉的仓库区。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。

沈家,沈二叔……我记住了。

这笔账,我迟早要算清楚。

而沈墨寒……你在这场戏里,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?

07

从北郊仓库回来后,那本薄薄的日记本成了我身上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。我把它藏在房间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,用几件旧衣服盖住,却总觉得沈墨寒那无处不在的目光能穿透墙壁,看到我心底最深的秘密。

沈墨寒从邻市回来了。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常,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。但我看他,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,只把他当做一个喜怒无常、掌控我命运的金主。他的姓氏,他家族的阴影,像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在我头顶。尤其是,当我想到那个被称为“沈二爷”的叔叔,想到老莫临死前的恐惧,想到晚晴日记里戛然而止的惊惧……我就无法平静。

我需要试探他。不是鲁莽地摊牌,而是小心翼翼地,像在冰面上行走,测试冰层的厚度,以及冰下潜藏的暗流。

机会在一个雨夜来临。他因为一个海外并购案,在书房工作到很晚。我去给他送咖啡——这是我为数不多能接近他书房的机会。

书房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,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。雨点敲打着玻璃窗,发出细密的声响,衬得室内格外安静。

我将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。“沈总,您的咖啡。”

他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抬头。

我没有立刻离开,手指紧张地蜷缩着。“沈总,”我状似随意地开口,声音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紧,“我……我最近整理以前的行业资料,看到一些关于‘星湾’项目的报道。好像当年竞争很激烈,牵扯也很广……不知道您叔叔,沈二爷,当年在那个项目里……”

我的话还没说完,沈墨寒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。他缓缓抬起头,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两簇幽暗的火焰。那目光,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骨髓。

“林晚星,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,“谁让你打听这些的?”

“没、没有谁,”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“只是我父亲的公司当年也……也短暂参与过,所以有点好奇。”我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,希望能显得天衣无缝。

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,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真伪。“好奇?”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那是我沈家的事,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好奇。管好你自己的事,别把你的那点小聪明,用在不该用的地方。”

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。他果然知道!他知道我在查!他的否认,更像是一种警告。

“我只是……”我还想辩解。

“出去。”他打断我,语气不容置疑,重新将视线投向面前的文件,仿佛我只是空气中一粒令人不快的尘埃。

我狼狈地退出了书房。门在身后轻轻合上,隔绝了他冰冷的视线,却隔不断我心头的惊涛骇浪。他在掩饰!他在警告我!沈家那潭深水,他不仅知道,还在极力维护着表面的平静!

回到房间,我感到一阵后怕,却又有一丝异样的、近乎病态的兴奋。我触碰到他的禁区了。冰层之下,果然有火焰。

第二天,当我像往常一样去给沈墨寒送日程表时,在走廊里遇见了阿㴡。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、面无表情的样子,只是在与我擦肩而过时,脚步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。

“林小姐,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,眼睛却看着前方,“有些大树看着枝繁叶茂,其实根已经烂了。靠得太近,容易被砸到。”

说完,他目不斜视地离开了。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这是……阿㴡在提醒我?他果然知道些什么!烂掉的根,指的是沈二爷,甚至……是更深层的东西吗?

这个来自暗处的、模糊的“善意”,并没有让我感到安全,反而让我更加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么危险。沈墨寒在隐瞒,沈二爷在追杀,而阿㴡……他的立场又是什么?

我握紧了口袋里那本薄薄的日记本,指尖冰凉。前方的路,似乎越来越窄,也越来越暗了。

08

阿㴡那句语焉不详的警告,像一根无形的弦,在我心里绷紧了好几天。我和沈墨寒之间的气氛,也降到了冰点。他更加沉默,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耐。而我,则像一只受惊的鸟,时刻提防着来自暗处的冷箭。我能感觉到,平静只是假象,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。而点燃引线的,往往是那个最不希望我好过的人。

沈墨寒的奶奶,沈老夫人,是沈家唯一一个还会偶尔对我流露出些许温情的人。她身体一直不太好,常年住在城郊一处僻静的疗养院里。沈墨寒虽然对谁都冷冰冰的,但对这位老夫人,似乎还存着几分难得的敬重和关心。

这天,沈墨寒临时要去处理一个紧急事务,便吩咐我代替他去疗养院给老夫人送些常用的药品和她喜欢的鲜花。这是他第一次交给我这样相对“私人”的任务。

我没有多想,仔细核对了药品,又去花店挑选了老夫人最喜欢的白兰。疗养院环境清幽,老夫人见到我很高兴,拉着我说了会儿话,精神看起来还不错。我陪了她一会儿,看着护工帮她把药收好,才告辞离开。

然而,就在我回到别墅的当天晚上,李管家脸色煞白地冲进餐厅,打断了我和沈墨寒之间那顿沉默的晚餐。

“先生!不好了!老夫人在疗养院那边……忽然晕倒了!正在抢救!”

沈墨寒猛地站起身,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“怎么回事?!”

“说是……下午您让林小姐送去的药……可能、可能有点问题……”李管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指责。

“不可能!”我失声叫道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,“药是医院开的,我亲手交给护工的,怎么会有问题?!”

沈墨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我身上,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冷漠或审视,而是汹涌的、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暴怒和……失望?“你最好祈祷奶奶没事。”他扔下这句话,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。

我踉跄着想跟上去,却被李管家拦住。“林小姐,先生现在正在气头上,您还是……先留在这里吧。”

那一夜,我彻夜未眠。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,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。我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圈套!一定是苏雅琪!她知道老夫人在沈墨寒心中的分量,所以用了这么恶毒的手段!可是,证据呢?谁会相信我?

第二天一早,沈墨寒回来了。他看起来疲惫不堪,眼底布满了血丝,但周身的气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、可怕。

他没有回房间,而是直接来到了我的房门前。

“出来。”他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我打开门,看到他身后的走廊里,竟然还站着几个人——面色不善的沈二爷,以及,眼眶通红、楚楚可怜的苏雅琪。

“墨寒哥哥,”苏雅琪看到我,立刻“激动”地指着我,“就是她!我昨天去看奶奶,亲耳听到奶奶说吃了她送来的药之后,就觉得心慌不舒服!她一定是故意的!她嫉妒我能去看奶奶,就想……”

“闭嘴!”沈墨寒冷冷地打断她,目光却依旧锁定在我身上,那眼神,冰冷得像要将我凌迟。“林晚星,我给过你机会。”

“不是我!”我急切地辩解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是苏雅琪陷害我!沈总,你可以去查!查药品,查监控……”

“查?”沈二爷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口,“墨寒啊,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,还留着做什么?我们沈家的脸面都快被她丢尽了!上次泄密的事情还没查清,现在又敢对老夫人下手!直接送去该去的地方,好好‘查’个清楚吧!”

沈墨寒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,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,但最终,都被一层彻底的冰冷所覆盖。

“不必了。”他缓缓开口,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心上,“从现在起,你不再是沈氏集团的员工。立刻收拾你的东西,滚出这里。”

他顿了顿,看着我惨白的脸,补充道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:“并且,我会确保,这座城市,乃至这个行业,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。为你对沈家所做的一切,付出代价。”

这句话,如同最后的审判,将我彻底打入了地狱。

他甚至不给我辩解的机会,不屑于去查证所谓的“真相”。在他眼里,在家人的“安危”面前,在家簇的“脸面”面前,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,随时可以被牺牲,被抛弃。

“先生有令,林小姐,请吧。”两个高大的保镖上前,一左一右地“请”着我。

我看着沈墨寒,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或不忍,但什么都没有。只有冰封的冷漠。

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原来,这才是最终的结局。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努力,在他一句“滚”面前,都变得那么可笑。

我没有再看苏雅琪得意的嘴脸,也没有再看沈二爷伪善的面孔。我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墨寒,然后,挺直了背脊,一步一步地,走出了这座曾经让我寄予希望,最终却将我彻底摧毁的牢笼。

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,发出沉重的声响,像是我人生一个篇章的落幕。

外面阳光刺眼,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。我孑然一身,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,前路茫茫,身后是万丈深渊。

这一次,是真的……无处可去了。

09

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“请”出了沈家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。大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仿佛将我的人生拦腰斩断。前一刻,我还是沈墨寒名义上的助理,下一刻,我便成了无家可归、身败名裂的弃子。

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,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,他们脸上的表情或漠然、或好奇、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。

我不敢想象沈家的能量有多大,,或许此刻,关于我“毒害”老夫人的“丑闻”已经悄然流传开来。

我该去哪里?

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,钥匙、门禁卡,所有与沈家有关的东西都被收走了。我租住的那个小公寓,恐怕也回不去了。银行卡里仅有的一点积蓄,够我支撑多久?

我漫无目的地走着,城市的喧嚣与繁华,此刻都像是一场巨大的讽刺剧。高楼大厦冰冷地耸立,霓虹灯闪烁着虚伪的光芒,没有一处是我的容身之所。

试着给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大学室友打了个电话,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对方的语气却异常客气和疏远。“晚星啊,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……你……你还好吧?”她欲言又止,最终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
我明白了。沈墨寒那句“我会确保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”,不是一句空话。

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。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、空气污浊的小旅馆住下。房间狭小,墙壁上满是污渍,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。

躺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,黑暗中,沈墨寒那张冰冷绝情的脸,沈二爷阴鸷的眼神,苏雅琪得意的笑容,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旋转。屈辱、愤怒、不甘……最终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绝望。

我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
我拿什么去对抗沈家滔天的权势?我连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都没有。父亲还在医院里等着医药费,失踪的妹妹下落不明……而我,却被彻底打入了尘埃。

是不是就这样放弃了?离开这座城市,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,了此残生?
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。

我从贴身的口袋里,摸出了那本泛黄的日记本。这是晚晴留下的唯一念想,也是将我拖入这无尽深渊的根源。黑暗中,我摩挲着它粗糙的封面,手指触碰到封皮内侧,似乎有一处微小的、不规则的凸起。

之前我从未留意过。

我的心猛地一跳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,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挖着那个地方。封皮的硬纸板被分开了薄薄的一层,里面竟然夹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、几乎与纸板融为一体的薄纸!

我的呼吸瞬间屏住,颤抖着手将那张小纸条展开。

上面是晚晴熟悉的、娟秀却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字迹:

【姐,如果看到这个,说明我出事了。东西我藏在老地方,鸢尾花下第三块砖。是沈二叔,他一直在利用老莫做……(后面几个字被污渍弄得模糊不清,但能辨认出‘交易’‘证据’等字眼)。他发现了我在拍,想要灭口。别信沈家的任何人!包括……(这个名字也被划掉了,但我能感觉出那指的是谁)。保护好自己!一定要揭穿他们!——晚晴绝笔】

“鸢尾花下第三块砖……” 我猛地想起了废弃艺术区那面巨大的涂鸦墙!晚晴说的老地方,一定是那里!她把最关键的证据藏在了那里!

“别信沈家的任何人!包括……”那个被划掉的名字,像一根针,狠狠刺痛了我的心。晚晴在最后关头,提醒我不要相信沈墨寒!

眼泪汹涌而出,这一次,却不再是绝望的泪水。晚晴没有放弃,她在最后一刻,为我留下了反击的武器!她用生命换来的线索!

我怎么能放弃?!

我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条,像攥住了全世界。父亲的病,妹妹的冤屈,我所遭受的一切不公……所有的痛苦和愤怒,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
沈家,沈二爷,苏雅琪……还有沈墨寒!

你们以为把我踩进泥里,我就无法翻身了吗?

不,只要我还活着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我就要为晚晴讨回公道!

我从床上坐起身,擦干眼泪。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,但我的心里,却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。那是晚晴用生命点燃的,在尘埃里,顽强闪烁的星光。

我必须立刻去那个废弃艺术区!趁他们以为我已经彻底垮掉,毫无威胁的时候!

10

口袋里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,是妹妹晚晴用生命留下的最后讯息,也是支撑我从地狱般绝望中爬起来的唯一稻草。我不能倒下,我必须去那个废弃艺术区,找到她藏起来的证据。为了她,也为了我自己,为了所有被沈家践踏的公道。

在那个廉价又肮脏的小旅馆里,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、最恐惧的一个夜晚。每一次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,都让我心惊肉跳,生怕是沈二叔那些人找来了。我几乎一夜未眠,紧紧攥着那张纸条,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。

天微亮时,我做出了决定。不能再等了,多待一秒,危险就增加一分。我必须立刻动身去艺术区。

可是,钱……我摸了摸口袋,昨天付完房费后,只剩下几张零钞,连打车去北郊都不够。沈墨寒大概早就冻结了我的工资卡,而我那点可怜的积蓄,根本就是杯水车薪。

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、眼圈发黑、头发凌乱的自己,苦涩地笑了笑。这就是被沈大总裁“扫地出门”的下场。

目光落在脖子上,那里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子,吊坠是一颗小小的、不起眼的星型锆石。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时,爸爸送给我的礼物,虽然不值钱,却是我最珍视的东西之一。

对不起了,爸爸。

我狠下心,取下了项链。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就不太正规的当铺,老板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项链半天,最终给了我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。但我没得选,拿着那几百块钱,我感觉像是出卖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。

有了钱,我不敢打车,怕留下记录。我买了张去往城郊方向的公交车票,中途又换乘了几次,尽量模糊自己的行踪。公交车摇摇晃晃,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,我缩在角落里,用帽子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,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每一个人。

好几次,我看到路边停着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,里面坐着的人影都让我心脏骤停。是不是他们?是不是在监视我?沈二叔的势力有多大,我不敢想象。被害妄想几乎要将我吞噬。

下了最后一班通往北郊的公交车,距离废弃艺术区还有很长一段路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荒凉的郊外几乎没有路灯,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。

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。恐惧从未离开,但我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。晚晴的字迹,她最后的嘱托,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。

“鸢尾花下第三块砖……”

我一遍遍默念着,仿佛这几个字能给我力量。

走了不知道多久,双脚已经磨破了皮,疼得钻心。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,前方终于出现了那片熟悉的、如同城市疮疤般的废墟轮廓。

我没有立刻靠近,而是在远处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,仔细观察着。夜色下的艺术区,像一只蛰伏的巨兽,寂静得可怕。没有车灯,没有人影,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发出的呜咽声。

他们……应该还没找到这里吧?或者,他们以为我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?

我屏住呼吸,借着月光,像一只敏捷的夜行动物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废墟之中。熟悉的地形帮了我大忙,我避开了那些容易发出声响的碎石堆,很快就找到了那面画着巨大蓝色鸢尾花的墙壁。

月光下,那朵鸢尾花依旧倔强地绽放着,带着一种悲伤而神秘的美感。

我跪在墙下,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。就是这里!晚晴最后的希望!

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相对锋利的石块,开始按照晚晴的指示,寻找那第三块砖。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。

一定要找到!一定要!

晚晴,姐姐来了。这一次,姐姐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。

11

冰冷的砖石硌得我膝盖生疼,但我感觉不到。所有的感官,都集中在那面墙和手中粗糙的石块上。晚晴的字条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:“鸢尾花下第三块砖”。我仔细辨认着砖缝,终于找到了那块颜色略深、边缘似乎有些松动的砖头。

就是它!

我用尽全身力气,拿着石块开始撬动砖缝。但这砖头嵌得比我想象中要牢固得多,石块的尖端很快就磨钝了。汗水顺着额角流下,混着灰尘,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
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是在我的神经上敲打。我害怕,怕天亮,怕被人发现,更怕……这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
“咔哒——”一声轻响,砖头终于松动了一丝!

希望瞬间涌上心头,我更加用力地撬着。就在这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!

我的身体瞬间僵住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!是谁?!沈二叔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?!

我猛地回过头,握紧了手里那块唯一能当做武器的石头,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!

月光下,一个高大、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,正静静地看着我。

是他!沈墨寒!

震惊、恐惧、愤怒、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痛恨的……微弱的动摇,像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。他怎么会在这里?!他是来阻止我的?还是……来抓我回去,交给沈二叔处置?

“林晚星。”他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废墟里显得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……疲惫?

我迅速站起身,后退一步,将那块石头护在身前,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,用尽全身力气,维持着最后的防备和尊严。“沈墨寒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而嘶哑,“你来做什么?是来看我这个‘毒害’你奶奶的蛇蝎女人,现在有多落魄吗?”

我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讽和恨意。我就是要刺痛他,就像他曾经毫不留情地刺伤我一样。

他似乎被我的话噎了一下,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但很快就被他惯有的冷漠所掩盖。“疗养院的事,我知道了。”他看着我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,“是苏雅琪做的,和你无关。”

“呵……”我忍不住笑出声,笑声在这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凄厉,“和你无关?沈墨寒,你现在才说和我无关?”我逼视着他,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化作利刃,“在你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出去,让全城的人都唾骂我之后?在你毁掉我全部的希望和尊严之后?你一句轻飘飘的‘和你无关’,就想抹掉一切吗?!”

“我……”他似乎想解释什么。

“你闭嘴!”我厉声打断他,情绪激动得浑身发抖,“我不想听!我不想看到你!请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!”

我不再理会他,转身就想继续去撬那块砖头。晚晴留下的东西,比什么都重要!我不能让他破坏!

但他却上前一步,抓住了我的手臂。“林晚星,听我说……”

“放开!”我激烈地挣扎,试图甩开他的钳制。他的手像铁箍一样有力,我根本挣脱不开。那种熟悉的、被掌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,让我更加愤怒。
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了刺耳的汽车引擎声!而且不止一辆!几束雪亮的车灯像利剑一样刺破黑暗,正高速朝我们这边冲来!

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!是他们!沈二叔的人!他们果然追来了!

沈墨寒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,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。“快走!他们是冲你来的!”他低吼一声,不再试图解释,而是强行将我从墙边拖开。

“我不走!”我尖叫着,死死地盯着那块只差一点就能撬开的砖头,“东西!我妹妹的东西还在里面!”

“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?!”他怒吼道,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急切和……恐慌?

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拦腰抱起,我的双脚瞬间离地。我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,又踢又咬,像疯了一样。“沈墨寒!你这个混蛋!你放我下来!那是晚晴用命换来的东西!”

但他置若罔闻,只是抱着我,用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废墟中穿梭,躲避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和探照灯的光束。风声在耳边呼啸,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,混合着绝望和无助。

为什么?为什么又是这样?为什么每一次,在我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,他都要出现,用这种蛮横的方式,打断我的一切?!

他把我塞进一辆隐藏在暗处的汽车里,迅速锁上车门,发动引擎。车子猛地窜了出去,将那些追兵和废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。

我瘫软在副驾驶座上,浑身都在颤抖,不是因为冷,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。我扭过头,看着窗外飞逝的黑暗,再也不想看身边这个男人一眼。

这个毁掉我一切,却又一次次强行闯入我生命,将我拖入更深漩涡的男人。

沈墨寒,我恨你。

12

车厢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我和身边这个男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,以及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单调噪音。我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、模糊的城市灯光,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。

刚刚,就在几分钟前,我离晚晴留下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!那块松动的砖头后面,一定藏着能将沈二叔,甚至整个沈家拖入深渊的证据!可是一切都被他毁了!沈墨寒,这个男人,像一个永远笼罩在我头顶的阴影,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,用他那套蛮横的、不容置疑的方式,将我所有的努力和希望,碾得粉碎!

我浑身都在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愤怒,一种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愤怒和无力感。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投向我的视线,但我不想看他,一眼都不想。

“刚才……对不起,情况紧急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疲惫?

对不起?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几乎要刺出血来。他毁掉了我找到妹妹最后线索的机会,现在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想揭过?

我没有理他,依旧死死地盯着窗外。

他似乎有些不自在,沉默了片刻,又尝试着开口:“疗养院的事,我会处理。苏雅琪……还有我二叔那边,我不会放过他们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放低了些,“之前……是我被蒙蔽了,我……”

“够了!”我猛地转过头,打断他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带着冰冷的恨意,“沈墨寒,收起你那套说辞吧!听得我恶心!”

我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,脸上掠过一丝愕然,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激烈。

“被蒙蔽?”我冷笑,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嘲讽,“说得真好听!那你告诉我,如果下一次,苏雅琪或者你那个好二叔,再拿出什么‘证据’来指控我,你是不是还会像上次一样,毫不犹豫地把我踩进地狱?!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“不是什么?!”我逼视着他,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在此刻如同火山爆发,“不是你把我当成垃圾一样赶出别墅?不是你让我在全城人面前抬不起头?不是你冻结我的账户,让我身无分文差点露宿街头?不是你明知道我被陷害,却连一句公正的话都吝啬于说?!”

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,滚烫地灼烧着我的脸颊。

“还有晚晴!我妹妹的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!”我哽咽着,声音因为激动而破碎,“‘别信沈家的任何人!包括……’那个被她划掉的名字,就是你吧?!她早就看透了你们沈家人的冷血和虚伪!而我……我竟然还傻傻地……对你抱有一丝幻想!”

最后一句话,几乎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。我像一条脱水的鱼,瘫软在座椅上,大口地喘着气,心痛得无以复加。

车厢里再次陷入死寂。沈墨寒没有再说话,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,紧抿着嘴唇,专注地开着车。

不知过了多久,车子驶入一条僻静的小路,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公寓楼下。

“你暂时住在这里,比外面安全。”他熄了火,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。

安全?待在他身边,才是最大的不安全!

“我不需要你的安排。”我冷冷地回答,伸手去开车门。

车门却被他迅速锁死。

“林晚星!”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,“你以为凭你一个人,能拿到东西,还能安全离开吗?我二叔的人不会放过你!”

“那也比被你囚禁在这里强!”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燃着怒火的视线,“至少我死,也能死得明白!”

“你!”他似乎被我气得不轻,刚想说什么,他放在中控台上的私人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。

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眉头皱得更紧,接起了电话。“喂?”

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,只见他的脸色骤然大变,甚至可以说是……惊骇?

“你说什么?!再说一遍!”他对着电话低吼,声音里带着一种连我都感到陌生的惊惶。

挂了电话,他猛地转头看向我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,凝重、焦灼,还有……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。

“出事了。”他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“我的人刚传来消息……你父亲所在的医院,刚才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想要强行闯入他的病房。”

“轰——”的一声,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
“我爸……”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四肢百骸,冰冷得可怕。他们竟然……竟然对我爸爸下手?!

“暂时被拦住了,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来。”沈墨寒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,语气急促而凝重,“现在,你明白了吗?我们必须合作!至少,在你父亲安全之前!”

合作……和这个间接害了我全家,刚刚还阻止我拿到妹妹证据的男人?

我的心像被撕裂成了两半。一边是滔天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不信任,另一边,是爸爸危在旦夕的安危……

我看着他,看着这个掌控着我软肋的男人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我知道,我没得选。

为了爸爸,我只能……饮下这杯苦涩的毒酒。

13

“合作”这两个字,从沈墨寒嘴里说出来,再从我心里被迫接受,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和苦涩。我就像一个刚刚逃离狼窝的猎物,却因为至亲的安危,不得不再次与虎谋皮。

最终,我还是跟着沈墨寒走进了这间所谓的“安全公寓”。房子不大,装修简单,但看得出来是新布置的,甚至有些生活用品还是未拆封的。显然,这是阿㴡的手笔,或者说,是沈墨寒早就计划好的某个“备用方案”。

这认知让我心里更加不舒服,好像我每一步,都在他的算计之中。

公寓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……敌意。我一言不发地走到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,双手紧紧抱住自己,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点安全感。

沈墨寒也没有说话,只是拿出手机,快速地打着电话,应该是联系阿㴡,布置医院那边的安保。他说话的语气简洁、果断,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,和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总没什么两样。

看着他沉稳地发号施令,我心里却五味杂陈。一方面,我不得不承认,在保护我父亲这件事上,他的资源和能力,是我望尘莫及的。但另一方面,一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沈家人,甚至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,我就恨得牙痒痒。

“医院那边暂时安全了。”他挂了电话,看向我,语气缓和了一些,“阿㴡加派了人手,二十四小时盯着,没有我的允许,任何人不得探视。”

“谢谢。”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,声音干巴巴的。除了谢谢,我还能说什么?难道要感谢他终于良心发现,肯保护我的家人了吗?

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他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我抬起头,冷冷地看着他:“等我父亲安全后,我会离开。至于我妹妹的证据……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
他皱起眉头:“林晚星,你还不明白吗?我二叔已经盯上你了,你一个人根本……”

“够了!”我打断他,不想再听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安排,“沈墨寒,我们只是暂时合作,目的是保护我父亲。除此之外,我和你,和你们沈家,再无瓜葛。请你记住这一点。”

他看着我,眼神深沉,最终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,算是默认了我的话。
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我们被迫待在同一个空间里,商讨如何确保我父亲万无一失。说是商讨,其实更像是他单方面地提出方案,我则像一个挑剔的审查官,用怀疑和戒备的目光审视着他的每一个提议。

“不行,这个方案太冒险,万一他们狗急跳墙……”

“这个时间点不合适,医院人太多,容易引起注意……”

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他的一切。我知道这很幼稚,但我控制不住。我无法心平气和地和他讨论任何事情,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,过往的伤害和屈辱就像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
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抵触情绪,但出乎意料地,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不耐烦或者发火,反而耐着性子,逐一解释,甚至……会询问我的意见?

“你觉得呢?”他指着一份医院的内部结构图,“从这条路线安排人手,会不会更隐蔽一些?”

我愣了一下,有些不适应他这种“放低姿态”的态度。但事关父亲安危,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仔细研究那份图纸,给出了我的看法。

就这样,在一种极其别扭、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,我们竟然真的敲定了一个相对周全的保护方案,并通过远程指挥,让阿㴡那边执行了下去。

等待消息的过程是漫长的煎熬。公寓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。我坐在沙发的一端,他坐在另一端,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,仿佛隔着楚河汉界。

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我避开了他的视线,心里却烦躁不安。这种被迫共处一室的局面,让我浑身不自在,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。

“喝点水吧。”他忽然起身,倒了一杯温水,递到我面前。

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,仿佛他手里拿着的是毒药。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我冷淡地拒绝。

他的手顿在半空中,眼神黯淡了一下,最终默默地收了回去,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。

公寓里再次陷入沉默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沈墨寒的手机终于响了。他迅速接起,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,紧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。

“好,知道了,继续保持警惕。”他挂了电话,看向我,“医院那边暂时安全,对方没有再出现。”

听到这个消息,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。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,我几乎要虚脱。太好了,爸爸没事……

我松了一口气,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,眼前甚至有些发黑。

“你脸色很难看,”沈墨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担忧,“去休息一下吧,客房收拾好了。”

我没有理会他的“关心”,只是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。

危机暂时解除了,但这并不代表结束。我和他之间,就像两条缠绕着荆棘的平行线,即使因为外力短暂地靠拢,也注定无法真正交汇。

我们,注定是同途殊路。

而我那条布满荆棘的路,才刚刚开始。

14

安全公寓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。我和沈墨寒被困在这里,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沉重的尴尬。窗外的阳光明明灭灭,但我感觉自己始终被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阴影之下。父亲那边暂时安全了,阿㴡的人如同铁桶一般将医院守住,沈二叔的人似乎暂时偃旗息鼓。但这短暂的平静,反而让我更加不安。

我和沈墨寒几乎不说话。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事,电话一个接一个,语气是他惯有的冰冷和不容置疑。而我,则像个幽灵一样,蜷缩在沙发角落,抱着膝盖,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晚晴日记里的每一个字,试图从中找到更多被我忽略的线索。同时,我的心也在被一个问题反复啃噬:废墟墙壁里的那个东西,到底是什么?那是晚晴用生命守护的证据,我却因为沈墨寒的“干预”,再次与它失之交臂。

这天下午,他结束了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,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到下一份工作中,而是给自己倒了杯水,走到我面前不远处的单人沙发坐下。

公寓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
“林晚星,”他忽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,声音有些低沉,“有些事情,我想……你应该知道。”

我抬起头,警惕地看着他。他又要耍什么花招?

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戒备,自嘲地扯了扯嘴角。“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。没关系。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,关系到你父亲,关系到你妹妹,也关系到……你需要知道的全部真相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紧。全部真相?

他没有立刻开口,而是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下某种艰难的决心。窗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,让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晦暗不明。

“从‘星湾’项目说起吧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压抑的重量,“十几年前,星湾那块地是块肥肉,各方势力都在争抢。当时沈氏的负责人,是我父亲,而具体操盘项目的,是我二叔,沈振业。”

沈二叔,沈振业。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,指甲因为用力而嵌入掌心。

“你父亲的‘正华建设’,当时也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,甚至一度拿到了最优的合作意向。”沈墨寒顿了顿,目光投向窗外,“但是,沈振业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。”

我的呼吸屏住了。

“他利用监管漏洞,联合境外资本,恶意做空正华建设的关联公司股票,同时散布负面消息,制造市场恐慌。接着,他又买通了当时正华最大的贷款银行内部人员,在你父亲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,突然抽贷,并且拒绝了所有新的贷款申请。”沈墨寒的语气很平淡,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商业案例,但我能听出那平静之下,隐藏着某种翻涌的情绪。

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。原来……原来是这样!我一直以为父亲的公司破产是经营不善,是时运不济,却没想到背后是如此肮脏的阴谋!难怪周叔欲言又止,难怪父亲一夜白头,积劳成疾!

“这还不算完。”沈墨寒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锤,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心脏,“在正华建设资金链彻底断裂,濒临破产清算的时候,沈振业通过几家他私下控制的壳公司,以极低的价格,几乎是掠夺式地,收购了正华最有价值的几块地皮和项目,其中就包括星湾项目的一部分权益。这些,最终都并入了沈氏集团的版图,成了他后来在家族中坐大的资本。”

“混蛋!”我忍不住低吼出声,眼泪汹涌而出。那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啊!就这样被他们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夺走了!

沈墨寒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“我父亲……发现这些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沈振业做得非常隐蔽,很多交易都走了海外账户和代理人。我父亲试图阻止,但当时他在集团内部也受到掣肘,而且……家丑不可外扬,他选择了内部处理。”

“内部处理?!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所以,他就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倾家荡产,看着沈振业踩着我家的尸骨往上爬?!”

“不完全是。”沈墨寒摇了摇头,“我父亲……他尝试过弥补。他私下动用自己的资金,通过一个慈善基金会,想匿名资助你父亲东山再起。但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脸上露出一丝苦涩,“那个基金会后来也被沈振业的人渗透了。资金被挪用,甚至可能……反而加速了你父亲的困境,让他背上了更多不明不白的债务。”

我的身体晃了晃,感觉天旋地转。这算什么?迟来的、被污染的、甚至可能是帮倒忙的“善意”?沈家人,简直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!

“那你呢?沈墨寒!”我死死地盯着他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?你是不是早就知道?!你接近我,是不是就是因为心虚,因为害怕我查到真相?!”

他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我真正知道全部细节,是在接手沈氏之后,开始清理内部账目和处理二叔留下的烂摊子时……逐渐发现的。至于你……”

他看着我,眼神深邃,“一开始注意到你,是因为那场酒会。你的眼神,让我想起了一些……不太好的回忆。后来你的刻意接近,确实让我起了疑心。我承认,我最初让你留下,有一部分原因,是想把你放在眼皮底下,查清楚你的目的,看看你到底知道多少,是否和二叔那边有关联。”

果然!果然如此!我心头那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。他果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!

“但是,”他话锋一转,“我没想到……”

“没想到什么?”我冷冷地打断他,“没想到我真的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?没想到你们沈家欠我们林家的,是一笔还不清的血债?!”

“我没想到……事情会这么复杂。”他移开视线,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……挫败感?“也没想到,我二叔会对晚晴下手。”

提到晚晴,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住。“晚晴到底怎么回事?!她日记里说,她拍到了沈二叔的交易!是不是因为这个,他才……”

“是,也不是。”沈墨寒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,“晚晴确实很聪明,也很勇敢。她可能真的无意中拍到了沈振业的一些非法交易,地点就在那个北郊仓库。但是,让沈振业对她动了杀心的,恐怕不仅仅是这个。”

“那是什么?!”我急切地追问。

“晚晴……她和老莫学画,经常去仓库区。沈振业利用那个仓库,不仅仅是进行非法交易,还在进行一些……更隐秘的、涉及到沈氏核心技术转移的勾当。晚晴可能看到的,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要多得多。而且……”沈墨寒犹豫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晚晴……她认识了一个人,一个沈振业身边的人,甚至可能……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。沈振业利用了这一点,或者说,害怕这一点暴露他更深的秘密,所以……必须让她彻底消失。”
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晚晴认识了沈二叔身边的人?还对他有好感?这怎么可能?!她从来没跟我提过!

“是谁?!”

沈墨寒摇了摇头:“具体是谁,我还在查。二叔那边口风很紧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晚晴的失踪,和老莫的死,都是二叔一手策划的。”

信息量太大,太残忍。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瞬间崩塌又重组。父亲的破产,妹妹的失踪,老莫的死,沈墨寒的接近,沈父失败的“弥补”,沈二叔的狠毒……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,指向一个庞大而黑暗的家族漩涡。

而我,一直在这个漩涡的边缘挣扎,却始终看不清它的全貌。

“那……之前两次陷害我的事情呢?”我想起那两次让我身败名裂的“罪名”。

“第一次泄密,确实是苏雅琪做的,但背后有二叔的影子,目的是试探我对你的态度,也想借机把你赶走,阻止你继续查下去。”沈墨寒坦诚道,“第二次疗养院的事,则是他们两人联手,想彻底毁掉你,因为他们可能察觉到,你离真相越来越近了。”

他还说:“几年前,我曾经匿名举报,阻止了二叔一个试图掏空子公司的计划,虽然没能将他彻底扳倒,但也让他损失惨重,对我一直怀恨在心。他可能以为,你是我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,所以才急于除掉你。”

我愣住了。他曾经……阻止过他二叔?这件事我似乎在一些商业传闻里听到过,但只以为是沈家内部的权力斗争,从未想过……这或许是他对抗家族黑暗的一种方式?而我,当时还把他和沈二叔归为一丘之貉?

真相像一块棱角分明的冰块,被他一点点剖开,呈现在我面前。它冰冷、刺骨,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肮脏和无奈。它没有给我带来丝毫解脱,反而让我感觉更加沉重,更加……迷茫。

沈墨寒,这个男人,他究竟是加害者,是旁观者,还是……一个同样被家族命运裹挟的可怜人?

我看着他,第一次,无法用简单的“恨”或者“恶”来定义他。

但信任?不,经历了这么多,信任这两个字,早已在我心里碎成了齑粉。

“我知道这些……很难接受。”他看着我苍白的脸,声音低沉,“但这就是事实。林晚星,现在的局面是,我二叔不仅想让你消失,他也想让我这个挡了他路的侄子彻底垮台。我们……有共同的敌人。”

共同的敌人?

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,仿佛那是一条沾满了毒液的荆棘。我没有回应。

真相的棱角太过锋利,已经将我的心割得鲜血淋漓。我需要时间,需要空间,来消化这一切。

15

在那个充斥着令人窒息真相的下午之后,我和沈墨寒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。敌意似乎消散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带着戒备的沉默。我知道了他口中的“真相”,但这并没有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,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深渊,横亘在我们中间。我看到了他家族的黑暗,也看到了他身处其中的挣扎与……或许是无奈?但这并不能抵消他曾带给我的伤害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沈墨寒变得异常忙碌。我知道,他在为扳倒沈二叔和苏雅琪做准备。他不再避讳我,偶尔会当着我的面接听阿㴡的电话,或者处理一些相关的文件。我像一个局外人,冷眼旁观着这场即将到来的、没有硝烟的战争。

他没有要求我做什么,也没有再试图向我解释或道歉。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,像是两个暂时停战的敌人,被困在同一个战壕里,共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。

我利用这段时间,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。晚晴日记里的内容,沈墨寒揭露的真相,像碎片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。我一遍遍地梳理着时间线,试图找到更多的疑点和突破口。晚晴认识的那个沈二叔身边的人,到底是谁?晚晴藏在鸢尾花墙壁后的,究竟是什么样的证据?

我依旧渴望着亲自去拿到那份证据,但理智告诉我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沈二叔的人肯定还在盯着那个地方,我不能再冒险。而且……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专注看文件的沈墨寒,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:或许,依靠他的力量,是更快、更安全的方式?

不!我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。不能再相信他了。绝对不能。

扳倒沈二叔和苏雅琪的过程,比我想象中要快,也要……波澜不惊。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。沈墨寒显然早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,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。

先是苏雅琪。沈墨寒直接将阿㴡查到的、她买通护工、伪造证据陷害我的所有材料,匿名送到了苏氏集团董事长,也就是她父亲的办公桌上。同时,也将她与沈二叔资金往来的证据,透露给了几家与苏家有竞争关系的媒体。

很快,苏家为了自保,也为了平息沈墨寒(或者说沈氏集团)的怒火,迅速与苏雅琪做了切割。我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后续的。苏雅琪被家族送往国外“休养”,所有职务被撤销,银行账户被冻结,一夜之间从风光无限的千金小姐,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弃子。

报道里附了一张她在机场被记者拍到的照片,妆容憔悴,眼神怨毒,对着镜头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。看着她那副模样,我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,只有一种说不出的……悲哀。她也是这场豪门争斗里的牺牲品,被嫉妒和欲望蒙蔽了双眼,最终落得如此下场。

至于沈二叔沈振业,他的倒台则更加隐秘,却也更加致命。沈墨寒利用自己沈氏掌舵人的身份,召开了紧急董事会,出示了沈振业多年来利用职权侵吞公司资产、进行非法技术转移、以及涉嫌商业犯罪的确凿证据。据说那场董事会开了整整一夜,最终结果是沈振业被剥夺了所有职务和股权,并且,沈墨寒以公司的名义,将所有证据移交给了司法机关。

沈振业的时代,彻底落幕了。

这一切发生的时候,我都在那间安全公寓里。沈墨寒只是偶尔会言简意赅地告诉我一些进展,比如“苏雅琪解决了”,或者“董事会结束了”。他的语气平静无波,仿佛只是处理了两件微不足道的麻烦。

但我知道,这背后必然是惊心动魄的博弈和不见血的厮杀。

当最后一个障碍被清除,公寓里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松动,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依旧存在。

“都结束了。”沈墨寒看着我,说道,“至少,明面上的威胁已经没有了。”

我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结束了吗?对沈墨寒来说,或许是清理了门户,巩固了权力。但对我来说呢?父亲的公司能回来吗?晚晴能回来吗?我所承受的伤害,能被抹平吗?

不能。

“接下来,你有什么打算?”他问我。

“找到晚晴留下的证据,然后……离开这里。”我看着他,眼神坚定,“我会找到那个她认识的人,查清楚她失踪的全部真相。”

“那个地方现在可能还不安全。”他皱眉,“我二叔虽然倒了,但难保没有残余的势力。而且,那份证据……”他似乎想说什么,但又咽了回去。

“我会小心。”我语气冷淡。

就在这时,沈墨寒的手机响了。是阿㴡打来的。沈墨寒接起,听了几句,脸色微微变了变。

挂了电话,他看向我,眼神复杂。“是苏雅琪。她在被送上飞机前,找机会给媒体打了个电话,说……说她做的一切都是被我指使的,说我早就知道二叔的事情,甚至……一直在利用你,目的是为了收集扳倒二叔的证据,等事成之后,就会把你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,但我能猜到。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虽然我知道苏雅琪的话不可信,她是为了报复而口不择言。但是,她的话,却像一根毒刺,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深的那个疑虑点上。

利用……

沈墨寒是不是……真的利用了我?

从一开始的接近,到后来的种种试探、怀疑,甚至那两次陷害发生时他的“恰到好处”的反应……这一切,会不会真的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?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二叔会对我下手,所以顺水推舟,甚至暗中引导,目的就是为了让二叔露出更多马脚,同时,也测试我的底线和价值?
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着我的心脏,让我几乎无法呼吸。

我看向沈墨寒,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……慌乱?

“她胡说的。”他开口,声音有些生硬,“我没有……”

“是吗?”我打断他,声音因为怀疑而微微颤抖,“那你告诉我,沈墨寒,在我被全城唾骂,被你像垃圾一样扔出去的时候,你是不是……也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?或者,你其实……早就知道真相,只是在冷眼旁观,等着看这场戏如何收场?”

我的目光紧紧锁定他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

毒花的凋零,并没有带来晴空。苏雅琪最后的反噬,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,将我心中那点刚刚因为真相揭露而产生的、微弱的动摇,再次砸得粉碎。

我和沈墨寒之间,那面碎裂的镜子,似乎永远也无法复原了。

16

沈二叔和苏雅琪这两个名字,像两朵迅速枯萎的毒花,从报纸的社会版和财经版头条上消失了。对外界来说,这不过是豪门倾轧戏码的又一次落幕,很快会被新的谈资所取代。但对我而言,这意味着直接威胁我生命的敌人暂时蛰伏了。可压在我心头的巨石,却没有因此减轻分毫。

我和沈墨寒依旧被困在那间安全公寓里,像两只互相提防、伤痕累累的困兽。他似乎默认了我之前的“约法三章”,不再试图掌控我的所有决定,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信息交换,几乎没有任何私人交流。但我能感觉到,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,试图做些什么。

首先是关于我父亲。没过两天,阿㴡就带来消息,说联系到了一位国际知名的心脏病专家,恰好在香港这边交流,可以为父亲进行一次全面的会诊。并且,他已经“妥善安排”,将父亲转入了一家安保严密、环境优越的私立医院。所有的费用,自然是沈墨寒承担了。

我去医院探望父亲,看着他躺在宽敞明亮的单人病房里,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,身边还有专业的护工二十四小时照料,我心里五味杂陈。一方面,我无法不为父亲得到更好的照顾而感到一丝宽慰;但另一方面,这种被安排、被施舍的感觉,像一根细密的针,扎得我浑身不自在。

“晚星啊,这位沈先生……真是个好人呐。”父亲并不知道这其中复杂的恩怨,只以为沈墨寒是我遇到的贵人,“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。”

我只能勉强挤出笑容,点头应着,心里却是一片苦涩。好人?如果他真是好人,我们林家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?这不过是他迟来的、用金钱堆砌的“赎罪券”罢了。

其次是关于我的名声。我偶然在网上看到,之前那些关于我“毒害”沈老夫人的负面新闻,被一些新的“爆料”悄然覆盖了。新的说法是,整件事是苏雅琪因嫉妒而一手策划,证据确凿,苏家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。虽然没有明确为我“平反”,但至少,那些最恶毒的污水被引向了别处。

我知道,这背后肯定有沈墨寒的授意。他是在为我“洗刷冤屈”吗?还是在维护沈家的体面,撇清关系?我宁愿相信是后者。毕竟,一个声名狼藉的“前助理”,对沈大总裁来说,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

他还试图在物质上补偿我。阿㴡曾送来一张不记名的银行卡,说是沈墨寒的“一点心意”,被我当场冷着脸拒绝了。“告诉沈先生,我不稀罕他的钱。他欠我的,用钱还不清。”

阿㴡什么也没说,默默地收回了卡。

沈墨寒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态度,没有再进行这种直接的“补偿”。只是公寓里的生活用品,依旧会定期被补充得妥妥当帖,甚至……有时会出现一些我过去习惯用的牌子。这种无声的、试图渗透的“关心”,更让我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别扭。

我们像两条生活在不同维度的直线,即使被强行拉近在同一个空间,也无法真正相交。吃饭的时候,各自占据餐桌的一端;他在客厅处理公事,我就待在房间里;他看文件,我就对着窗外发呆。沉默是唯一的语言,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尴尬和……一种无形的张力。

偶尔,他会试图打破这种沉默。

“你……接下来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?关于找证据的事。”一次晚餐时,他忽然问道。

我抬起眼皮,看了他一眼。“不劳沈总费心,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
“林晚星,”他的眉头皱了起来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,“我不是想干涉你。只是想提醒你,我二叔虽然倒了,但他在外面经营多年,不可能没有后手。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。”

“危险?”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,“最大的危险,不就是来自于你们沈家吗?我现在这点‘危险’,拜谁所赐?”

他被我的话噎住,脸色沉了下去,最终没有再反驳。

那之后,他便不再主动跟我谈论这些。

日子就在这种冰冷而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。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华丽的玻璃罩里,衣食无忧,人身安全,却失去了灵魂和自由。我迫切地想要离开,想要呼吸真正属于自己的空气,但我知道,现在还不行。父亲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,晚晴的证据还未找到,而沈墨寒……我依旧看不透他。

直到那天深夜。

我因为心事重重而失眠,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,却听到书房里传来了沈墨寒压抑着怒火的声音。他似乎在和谁通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,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字眼。

“……不行!那个东南亚的项目必须停掉!……我不管损失多少!……对,资金全部抽回来,优先确保港岛这边的安全布控!……我说过了,不惜一切代价!……”

东南亚的项目?我有些印象,似乎是沈氏集团最近在重点推进的一个利润极高的新能源项目,投入巨大,备受瞩目。他竟然要停掉?还要不惜一切代价?为什么?

“……二叔的那些海外关系网还没彻底清除干净,我不能冒险……她不能再出任何事……”

‘她’?这个‘她’指的是谁?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
“……对,那个项目的利润是很高,但对我来说,有些东西……更重要。按我说的做!”

他挂断了电话,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
我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,心脏却像擂鼓一样狂跳不止。他停掉那个重要的项目,抽回资金,是为了……确保“她”的安全?那个“她”,难道……是我?

他牺牲那么大的商业利益,是为了保护我?

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荒谬和……混乱。他明明可以有更简单的方法,比如把我送得远远的,或者干脆不管我的死活。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自损的方式?

难道……苏雅琪最后的指控,并非全是空穴来风?他对我,真的不仅仅是愧疚或者责任感?

不!不可能!我立刻掐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。一定是我想多了。他这么做,或许是为了彻底清除二叔的势力,稳固自己的地位,而我,只是恰好成为了他计划中一个需要“保护”的借口或者道具。

对,一定是这样。

可是,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……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动摇呢?

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复杂纠结的情绪逼疯了。沈墨寒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,我越是想看清他,就越是深陷其中,无法自拔。

我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无论沈墨寒出于什么目的,有一点是肯定的: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待下去了。我必须尽快找回属于自己的力量,掌控自己的命运。

赎罪的距离,或许永远无法缩短。但至少,我可以选择不再站在原地,被动地接受。

17

那晚听到沈墨寒的电话,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在我心里激起了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。他的动机依旧像一团迷雾,但我却因此更加坚定了要尽快独立的决心。我不能再依赖他,无论是安全保障,还是所谓的“赎罪”,我都不能再被动地接受。我要找回属于我自己的天空。

第二天,我主动找到了沈墨寒。

“我要出去。”我开门见山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
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,闻言抬起头,眉头微蹙:“去哪里?现在外面可能还不安全。”

“那是我的事。”我看着他,“沈先生,感谢你这段时间的‘照顾’,以及为我父亲提供的帮助。这份恩情,我会记下。但从现在起,我需要我自己的空间。”

“我不是在囚禁你。”他的声音有些低沉。

“我知道。”我扯了扯嘴角,“但待在这里,和被囚禁又有什么区别?我不是你的金丝雀,沈墨寒。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。”

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衡量什么。“你想去哪里?我可以安排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我打断他,“我会自己找地方住,自己找工作。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两件事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第一,继续保护我父亲的安全,直到我认为威胁彻底解除。”

“这是自然。”他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
“第二,”我深吸一口气,迎上他的目光,“关于晚晴留下的证据,我要亲自去拿。你可以提供必要的安全支持,比如让阿㴡在外围接应,但我必须自己去。那是晚晴留给我的东西,我必须亲手取回来。”

他定定地看着我,眼神深邃难辨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点头:“可以。但是,时间、方式,必须由我来评估和安排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
我虽然不满意他这种依旧带着掌控意味的口吻,但也知道,在安全问题上,我确实需要他的资源。最终,我点了点头,算是达成了协议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开始像一只努力挣脱蛛网的蝴蝶,一点点地重建我的生活。

我拒绝了他提出要给我安排住处的“好意”,用手里仅有的一点钱(是之前当掉项链剩下的,我没动用沈墨寒给的任何东西),在城市一个老旧但还算安全的居民区,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单间。虽然简陋,但那是我自己的空间,空气里没有沈墨寒的味道,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,我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。

然后是工作。我知道,顶着“沈墨寒前助理”和之前那些不清不楚的“丑闻”,想在大型设计公司找到工作几乎不可能。我便利用晚上的时间,开始在网上接一些匿名的、小型的设计私活。要求不高,报酬微薄,但我做得格外认真。每一笔自己挣来的钱,都让我感觉找回了一点失落的尊严。

我开始重新拿起画笔。一开始,只是在深夜里,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,漫无目的地涂抹,宣泄着内心的痛苦和迷茫。画纸上常常出现破碎的鸢尾花,阴暗的仓库,还有那双我恨之入骨却又无法彻底忘记的、冰冷的眼眸。

但渐渐地,我的笔下开始有了别的色彩。我想起了晚晴明媚的笑容,想起了父亲温暖的鼓励,想起了自己最初那个想要用设计点亮世界的梦想。我开始画一些充满生机的植物,画温暖的阳光,画城市里那些努力生活的小人物……绘画成了我疗愈自己的方式,也成了我对抗黑暗、寻找光明的出口。

期间,沈墨寒来看过我几次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掌控一切,只是会带来一些关于我父亲病情的最新消息,或者是一些关于沈二叔残余势力被逐步清除的进展。他会站在门口,或者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,简单地说几句话,然后就离开。

我对他依旧冷淡,保持着距离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他的这种“克制”,反而让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,稍微松动了一点点。至少,他没有再试图用他的方式来“安排”我的人生。

关于去艺术区取回证据的时间,他一直说“时机未到”。我虽然心急如焚,但也明白,安全是第一位的。我只能耐着性子等待,同时,利用这段时间,反复研究晚晴的日记和那张字条,希望能从中找到更多线索,特别是关于那个她认识的、沈二叔身边的人。

就在我的生活似乎开始慢慢步入正轨,虽然艰难,却有了明确方向的时候,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,忽然降临了。

那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米兰的著名设计学院的邮件。他们看到了我毕业前投递的作品集(那是我还对未来充满憧憬时精心准备的),对我其中一个关于“城市记忆与光影”的设计理念非常感兴趣,决定破格授予我全额奖学金,邀请我前往米兰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。

米兰!那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设计殿堂!

我拿着那封邮件,手指都在颤抖。巨大的惊喜和激动过后,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犹豫和挣扎。

去米兰,意味着可以彻底离开这座充满伤痛记忆的城市,远离沈墨寒,远离沈家的一切,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,重新开始我的设计梦想。这对我来说,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,一个可以让我彻底摆脱过去、拥抱新生的机会。

可是……晚晴的证据还没有拿到,真相还没有完全揭开。父亲的身体虽然在好转,但也需要人照顾。而且……我真的能就这么放下一切,一走了之吗?

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,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林晚星了。我有了选择的权利,虽然这个选择,如此艰难。

去追寻属于我自己的天空,还是留在这片布满荆棘的土地上,完成未竟的使命?

这个问题,像一个沉重的十字架,横亘在我面前,等待着我的答案。而这个答案,将决定我未来人生的走向。

18

米兰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像一束遥远却又无比真切的光,照进了我晦暗压抑的生活。那不仅仅是一张纸,它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,一个可以彻底埋葬过去、追寻梦想的机会,一个没有沈墨寒、没有沈家阴影的、属于我林晚星自己的天空。

过去的几天,我几乎夜夜失眠。白天,我强迫自己投入到设计私活和梳理晚晴线索中去,但只要一静下来,米兰那蔚蓝的天空和古老的建筑,就会不受控制地闯入我的脑海。诱惑是如此巨大,像海妖的歌声,引诱着疲惫的航船驶向彼岸。

离开,意味着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,将所有的伤痛、背叛和屈辱都远远抛在身后。我可以重新拾起画笔,站在世界顶尖的设计殿堂,实现我和晚晴曾经共同的梦想。我甚至可以……尝试着去忘记沈墨寒,忘记他带给我的所有爱恨纠缠。

可是,我能走吗?

晚晴的证据还没有拿到,杀害她的真凶(沈二叔虽倒,但具体执行者,以及那个她认识的神秘人仍是谜)还没有完全伏法。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?那不仅仅是晚晴用生命换来的嘱托,也是支撑我熬过那些地狱般日子的唯一信念。

还有父亲。他虽然在沈墨寒安排的医院里得到了最好的照料,病情也稳定了许多,但他毕竟年纪大了,又经历了那么多打击,身边不能长期没有人。我就这样远走高飞,是不是太自私了?

我的心像一个摇摆不定的天平,一端是光芒万丈的未来和自我救赎的渴望,另一端是沉重的责任、未了的心愿和……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对某个人的复杂牵绊。

是的,牵绊。我恨沈墨寒,恨他的冷酷、他的控制、他曾经带给我的毁灭性伤害。但我也无法否认,在揭露真相、对抗沈二叔的过程中,他展现出的手腕、决心,甚至……某种程度的“保护”和“赎罪”行为,都让那个曾经在我心中非黑即白的形象,变得模糊而复杂起来。尤其是那晚无意中听到的电话,他为了所谓的“她”,不惜牺牲巨大的商业利益……

那个“她”,真的是我吗?如果是,又是为什么?愧疚?责任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
我不敢深想。我害怕一旦深究,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就会再次崩塌。

这天,我破天荒地,主动向沈墨寒提起了这件事。并非寻求他的意见,只是……一种近乎本能的试探。我想看看他的反应。

“我收到了米兰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,全额奖学金。”我尽量用一种陈述事实的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说道,同时暗中观察着他的表情。

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,闻言,抬起头,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。他的眼神很平静,看不出丝毫波澜,这反而让我有些意外。

“恭喜你。”他声音平稳,“那是世界顶级的艺术学府,对你来说,是个很好的机会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我试探着问,“你不反对?”

他放下文件,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沙发上,姿态显得有些放松,却又带着一种疏离。“我为什么要反对?”他反问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,“林晚星,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。去哪里,做什么,都是你的自由。我没有权利,也没有立场去干涉。”

他的回答,出乎我的意料。没有试图挽留,没有提出质疑,甚至……带着一种近乎“放手”的坦然?这和他以前那种无处不在的控制欲,简直判若两人。

是真心的吗?还是……另一种更高明的欲擒故纵?

我心里疑虑重重,但同时,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。至少,他没有成为我选择路上的又一个障碍。

就在我还在纠结于米兰的选择时,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,将我所有的计划和犹豫都瞬间打乱了。

是阿㴡紧急联系了沈墨寒,而沈墨寒,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同步给了我。

“我们的人截获了一份加密通讯,”沈墨寒的脸色异常凝重,语速也比平时快了几分,“是二叔的几个死忠手下发出的。他们似乎查到了你之前在北郊仓库的行踪,也猜到你可能拿到了‘不该拿到的东西’(指日记本)。他们计划……在你父亲下次转院检查的途中动手,彻底解决后患。”

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!他们竟然还不死心!还要对我父亲下手!

“什么时候转院?”我急切地问。

“原本是安排在下周。但现在看来,计划必须改变。”沈墨寒看着我,“而且,通讯里还提到,他们似乎也锁定了艺术区那面墙,认为那里还藏着更关键的东西,计划在对你父亲动手之前,先去那里‘清理’一遍。”

我的心跳几乎停止!晚晴的证据!他们也要去抢?!

“不行!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!”我脱口而出,所有的犹豫和挣扎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米兰的梦想固然重要,但没有什么比晚晴的遗物和父亲的安危更重要!
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沈墨寒看着我,眼神锐利,“今晚就动手。时间不多,我们需要立刻制定计划。”

这一次,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下达命令,而是将一份详细的艺术区周边地图和一份阿㴡刚刚传来的、关于沈二叔残余势力活动规律的分析报告推到我面前。

“你最了解你妹妹的习惯,也最清楚那个地方。你来定主要行动方案,”他看着我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,“需要什么支持,告诉我。阿㴡和他的人,会全力配合你。”

我愣住了。他……让我来主导?把如此重要的行动计划交给我?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。

我抬起头,迎上他深邃的目光,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算计或者不信任,但只看到一片沉静和……一种近乎郑重的托付?

“怎么?信不过我?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,挑了挑眉。

“我只是……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“林晚星,”他打断我,声音低沉,“我知道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,让你无法信任我。没关系。但现在,我们有共同的目标,也有共同的敌人。在这个前提下,我愿意……尝试用你能接受的方式来合作。”

他的话,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我心湖激起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,将目光投向那份地图。“好。那我们……”
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我们以前所未有的“和谐”状态,投入到了紧张的计划制定中。我根据晚晴的习惯和日记里的暗示,推测出最有可能藏匿证据的具体位置和方式。沈墨寒则根据阿㴡的情报,分析敌人可能的行动路线和伏击点,并据此安排外围的警戒、接应和干扰方案。

我们很少有争论,更多的是基于信息和逻辑的快速讨论和决策。我不得不承认,抛开个人恩怨,沈墨寒在战术布局和风险评估上的能力,确实远超常人。而他,似乎也对我提出的、基于对晚晴了解而做出的某些细节判断,表示了认可。

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。我和这个我最恨也最怕的男人,并肩坐在灯下,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合作,彼此之间甚至产生了一种……近乎默契的错觉?

就在计划初步成型,准备通知阿㴡进行最后部署的时候,沈墨寒接到了一个紧急的内部电话。他的脸色在听电话的过程中,变得越来越难看。
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按原计划进行,损失……我承担。”他挂了电话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
他看了我一眼,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公司的事。”

但我注意到了,他放在膝盖上的手,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。直觉告诉我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直到深夜,行动开始前,阿㴡匆匆赶来,和我进行最后的细节确认。趁着沈墨寒去接另一个电话的间隙,阿㴡犹豫了一下,低声对我说:“林小姐,有件事……我觉得您或许应该知道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先生为了确保今晚行动万无一失,将原本负责保护‘天枢’系统(沈氏集团最核心的商业机密数据库)发布会现场安全的精英安保团队,临时抽调了过来,全部投入到艺术区的外围布控和您父亲医院的防御中。”阿㴡的语气带着一丝担忧,“‘天枢’系统今晚正式上线,是沈氏未来十年的核心战略,也是很多人盯着的肥肉。在这个节骨眼上抽调核心安保……风险太大了。董事会那边已经炸开锅了,但先生力排众议,坚持这么做。”

我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。

“天枢”系统……我有所耳闻,那是沈墨寒上任后,倾注了无数心血打造的商业帝国基石。今晚是它正式上线的关键时刻,安保级别必然是最高的。而他,竟然为了……为了我和我父亲的安全,为了确保我去拿晚晴的证据万无一失,不惜冒着核心机密可能泄露的巨大风险,抽调了最精锐的安保力量?

他之前那个电话里说的“损失我承担”,指的就是这个?!

我怔怔地站在原地,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颠覆了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“赎罪”或者“愧疚”可以解释的了。这是一种……近乎疯狂的牺牲。

为什么?沈墨寒,你到底……想做什么?

“林小姐?”阿㴡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,“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该出发了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。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晚晴的证据,就在前方。

“走吧。”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背包和工具,眼神变得无比坚定。

无论沈墨寒的牺牲是真是假,是别有所图还是情非得已,今晚,我必须拿到晚晴留下的东西。这是我对她的承诺。

天平的两端,一端是米兰的阳光,一端是废墟的真相。而此刻,所有的重量,都压向了后者。

19

夜色下的废弃艺术区,比记忆中更加阴森、死寂。残破的建筑像一头头蛰伏的怪兽,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。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尘土味,还有一种……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。我知道,沈二叔的那些亡命之徒,很可能就潜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,等着我们自投罗网。

我和沈墨寒一前一后,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废墟深处。阿㴡和他带领的几个精干的保镖,则按照计划,分布在外围,负责警戒、干扰和清除可能出现的“意外”。我们通过微型耳机保持着最低限度的通讯。

“左前方热成像显示有两个移动目标,正在靠近涂鸦墙区域,小心。”耳麦里传来阿㴡低沉冷静的声音。

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们果然来了!

沈墨寒冲我打了个手势,示意我停下,隐蔽。我们 蹲伏 在一堵半塌的矮墙后面,屏住呼吸。借着墙体的缝隙,我看到两个穿着黑色便衣的男人,鬼鬼祟祟地靠近了那面画着巨大鸢尾花的墙壁,手里似乎还拿着金属探测器之类的东西,在墙面上扫来扫去。

他们也在找!而且似乎比我们更清楚目标的大致范围!

“怎么办?”我用气声问身边的沈墨寒。

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。“等。阿㴡会处理外围。我们找机会靠近。”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。那两个男人似乎一无所获,骂骂咧咧地准备转向别的区域搜查。

“就是现在!”沈墨寒低喝一声,如同猎豹般蹿了出去,动作快得惊人。

我也立刻跟上,心跳如擂鼓。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或者更多的敌人反应过来之前,拿到东西!

冲到鸢尾花墙下,我甚至来不及喘口气,立刻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型撬棍和锤子,对准记忆中那第三块砖的缝隙,开始用力撬动。这一次,我有了更合适的工具,也憋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。

沈墨寒则背对着我,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,手里握着一把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黑色短棍(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特制的伸缩警棍),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,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。

“嘎吱——”砖缝在我的努力下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,一点点地松动开来。我的额头上全是汗,手心也因为用力而有些打滑。

“快点!”沈墨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。

我咬紧牙关,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一撬!

“哐当!”一声轻响,那块砖头终于被我撬了下来!

顾不上掉落的砖块砸到脚背的疼痛,我急切地伸手向墙洞里摸去。里面空间不大,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,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、小小的、方形的硬物!

是一个被防水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型金属U盘!

找到了!晚晴!我找到了!

巨大的喜悦和激动瞬间淹没了我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。我紧紧攥着那个U盘,像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
然而,就在这时。

“在那里!”一声暴喝从不远处传来!

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锁定了我们!脚步声、叫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!我们暴露了!外围的敌人突破了阿㴡的防线,或者说,他们的人手比我们预估的要多!

“走!”沈墨寒厉喝一声,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,手中的短棍瞬间弹出,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。

黑暗中人影憧憧,至少有五六个人朝我们包抄过来,手里都拿着武器,闪着寒光!

“把东西交出来!”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,声音凶狠。

“做梦!”沈墨寒声音冰冷,将我牢牢护在身后。

一场混战瞬间爆发!

我从未见过如此场面,只感觉耳边是呼啸的风声、金属碰撞的刺耳声、男人的怒吼和闷哼声。沈墨寒的身手快得惊人,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,动作精准而狠厉,每一次出手都直击要害。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,对方人多势众,而且显然都是些亡命之徒。

混乱中,我看到沈墨寒为了格挡一个砍向我的匕首,手臂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,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!

“沈墨寒!”我失声惊呼。

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只是眉头皱得更紧,攻势更加凌厉。但他身上的伤口明显影响了他的动作。

不行!我不能就这样躲在他身后!

肾上腺素在体内急速分泌,巨大的恐惧反而激发出我从未有过的勇气。我环顾四周,借着手电筒的光,看到旁边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油漆桶和木板。

我忽然想起了什么,猛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——是晚晴的!一个她以前玩涂鸦时用的小型高压喷雾罐,里面装的是亮粉色的颜料!我之前整理她的遗物时,下意识地带在了身上。

就在一个敌人绕到沈墨寒侧后方,举起钢管准备偷袭他的时候,我瞅准机会,猛地按下了喷雾罐的按钮!

“嗤——”

一股极其刺眼的亮粉色浓雾瞬间喷出,直接糊了那个偷袭者一脸!

“啊!我的眼睛!”那人惨叫一声,捂着脸踉跄后退。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。沈墨寒抓住这个空隙,一记干净利落的肘击,将面前的敌人打倒在地,然后迅速拉着我,利用我对地形的熟悉,向着预定的撤离路线冲去!

“这边!”我凭着记忆,拉着他拐进一条狭窄的、堆满废弃轮胎的小巷。

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追赶的脚步声。

我们一路狂奔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沈墨寒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,他却一声不吭,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,带着我亡命奔逃。

终于,在小巷的尽头,我们看到了阿㴡接应的车子!

“快上车!”阿㴡打开车门,神色焦急。

我们狼狈地钻进车里,车门砰地一声关上,引擎发出轰鸣,迅速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。

车子在夜色中飞驰,我惊魂未定地靠在座椅上,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U盘。晚晴,我们成功了……

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沈墨寒。他靠在椅背上,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,手臂上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。他正偏着头,看着我,眼神深邃,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
“你……”我们几乎同时开口。

最终,还是我先移开了视线,低声道:“谢谢你……刚才。”无论如何,是他保护了我,甚至因此受伤。

他没有回应我的道谢,只是目光落在我紧握着U盘的手上。“看看吧,”他声音有些沙哑,“看看你妹妹……用生命换来的东西。”

我点了点头,拿出随身携带的、阿㴡提前准备好的加密笔记本电脑,颤抖着手,将U盘插了进去。

不需要密码。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。

我深吸一口气,点开了播放键。

画面有些晃动,显然是偷拍的。地点是那个北郊仓库。镜头对准了仓库深处,几个男人正在进行交易,其中一个侧影……赫然就是沈二叔沈振业!他们在交易的,似乎是一些……印着外文和复杂标记的金属元件?看起来像是某种高科技设备的核心部件。

视频里还断断续续传来他们的对话,虽然模糊,但能清晰地听到“技术转移”、“境外买家”、“核心机密”等字眼!

这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!这不仅仅是商业犯罪,这简直是……卖国!

就在这时,镜头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,一个惊慌失措的、熟悉的声音传来:“谁?!”

是晚晴的声音!她被发现了!

画面瞬间陷入黑暗。

视频结束了。

我的眼泪无声地滑落,心脏像被一只巨手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。这就是真相!这就是晚晴拼死也要留下的证据!

我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向沈墨寒。他也看到了视频内容,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。

“这些元件……”他声音冰冷,“是‘天枢’系统尚未公开的核心组件之一。二叔他……竟然把它卖给了境外对手!”

一切都明白了。难怪沈二叔要对晚晴痛下杀手,难怪他要不惜一切代价销毁证据!这背后牵扯的,是足以让整个沈氏集团,甚至引发更大风波的惊天秘密!

证据拿到了。晚晴的牺牲没有白费。

外部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。肾上腺素褪去后,巨大的疲惫和悲伤席卷而来。

我看着身边这个男人,看着他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,看着他眼中因为视频内容而掀起的惊涛骇浪,看着他此刻脸上毫不掩饰的、对我安危的关切……

米兰的阳光,废墟的尘埃,爱恨的纠葛,生死的考验……所有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交织。

天平的两端,似乎在不知不觉中,发生了微妙的倾斜。

我该何去何从?

这个问题的答案,第一次,变得不再那么清晰……

20

安全公寓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,却隔不断室内沉重而滞涩的空气。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金属U盘,它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废墟夜晚的寒意,以及……晚晴生命最后的温度。证据拿到了,用一种惊心动魄、险象环生,甚至沾染了新的血腥的方式。

阿㴡很快赶了过来,随行的还有一位看起来就很专业的私人医生。我坐在离他们最远的沙发上,看着医生熟练地为沈墨寒处理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。清洗,消毒,缝合……他的眉头自始至终都紧紧皱着,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,但他却硬是一声没吭。

我别开视线,不敢再看。那道伤口,是为了保护我而留下的。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刺,扎在我心头最别扭的地方。我痛恨他对我的伤害,却又无法对他此刻的“牺牲”视而不见。这种矛盾的情绪,几乎要将我撕裂。

处理完伤口,沈墨寒立刻开始安排后续。他没有问我要那个U盘,只是让阿㴡准备好最高级别的加密传输设备,并联系了他最信任的律师团队和一位身居高位、据说与沈家老爷子有些交情的、以铁面无私著称的检察官。

当着我的面,他将U盘里的视频内容,连同阿㴡之前收集到的所有关于沈振业和苏雅琪的犯罪证据,一起打包,通过多重加密通道发送了出去。他做这一切的时候,神情专注而冷峻,又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、杀伐果断的沈氏总裁模样。

我知道,这意味着,针对沈振业的法律程序即将启动。晚晴用生命换来的真相,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。

那一刻,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将我淹没。我想起了晚晴明媚的笑容,想起她偷偷跟我分享画画心得时的雀跃,想起她在日记里写下的恐惧和无助……眼泪无声地滑落,我捂住嘴,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,肩膀却因为极度的悲恸而剧烈地颤抖着。
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,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。

我抬起朦胧的泪眼,看到沈墨寒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。他受伤的手臂用绷带吊着,另一只手举着纸巾,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……笨拙的关切和一丝无措。

我没有接那张纸巾,只是胡乱地用手背抹去眼泪,声音嘶哑:“谢谢沈总……费心了。”我刻意地用上了疏离的称谓。

他默默地收回手,在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,没有靠得太近,却也没有离开。

公寓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。证据提交上去了,外面的世界即将掀起轩然大波,而我们这两个被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人,却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风暴眼中,相对无言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

我们又一次同时开口,又同时停下。

最终,还是他先开了口,声音有些低沉:“手臂……还疼吗?”我这才想起,在废墟逃亡时,为了挣脱他,我曾狠狠地咬过他的手臂,当时混乱中没留意,现在想来,一定很疼。

我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臂,摇了摇头:“没事。”

他又沉默了。良久,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再次开口,这一次,他的目光没有看我,而是投向了虚空中的某一点,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艰涩和……坦诚?

“林晚星,我知道,无论我说多少遍对不起,都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。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,“我承认,最初接近你,动机不纯。我怀疑你,试探你,甚至……在你被陷害的时候,因为我的自负、我的冷漠、我对家族那点可笑的‘责任感’,选择了牺牲你。”

他的话,像一把钝刀,再次割开我尚未愈合的伤口。但我没有打断他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“我后悔了。”他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,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,“在你离开之后,在我一点点拼凑出真相之后,在我意识到自己亲手将一个……一个无辜的人推入深渊之后。这种后悔,比失去任何一笔生意,比输掉任何一场商战,都要来得……蚀骨。”

他转过头,看向我,眼神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复杂的算计,而是一种……近乎脆弱的真诚。“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,因为我知道我不配。我只是想让你知道……仅此而已。”

我看着他,看着他苍白的脸,看着他手臂上醒目的绷带,看着他眼底那份迟来的、却似乎并无虚假的悔意……我的心,乱成一团麻。

“那你为什么要……牺牲‘天枢’的安保?”我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头的问题。那个代价太大了,大到不像他这种利益至上的商人会做出的选择。

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,愣了一下,随即苦笑:“没什么。一个项目而已,没了可以再做。但有些东西,如果失去了……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。”

他的话模棱两可,却没有再看我,仿佛怕我从他眼神里读出什么。

有些东西……是指什么?是指抓住他二叔的机会?还是指……别的?

我不敢再问下去。

“米兰的录取通知……”他又换了个话题,语气恢复了一些平静,“你……决定了吗?”

这个问题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我内心那个纠结的匣子。去米兰,拥抱全新的生活,彻底告别这片伤心地?还是留下来,面对这复杂的现实,面对这个让我爱恨交织的男人?

我沉默了很久,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
我抬起头,迎上他深邃的目光。那目光里有探寻,有等待,却没有了以往的压迫和掌控。他似乎……真的把选择权交给了我。

“我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,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,“我曾经以为,离开是唯一的解脱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,重新开始。”

我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汲取一些勇气。“但是现在……我有点不确定了。”

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,但很快又被他克制住了。

“晚晴的仇报了,但真相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。那个她认识的人是谁?她到底还经历了什么?这些,我想亲自查清楚。”我说出了留下的一部分理由,这确实是我的心结。

“还有……”我看着他,看着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、由鲜血和泪水构筑的鸿沟,“我们之间……太乱了,沈墨寒。充满了伤害、欺骗、利用和……痛苦。我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被时间冲淡,也不知道我……还能不能再相信你。”

“我承认,你后来做的很多事,让我很意外,甚至……有点动摇。”我坦诚道,尽管这让我感觉像是在示弱,“但我心里的伤疤还在,很深,一碰就疼。我忘不了那些被你抛弃、被你羞辱的日子,忘不了晚晴日记里最后的警告。”

“所以,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,“我不会去米兰。至少,现在不会。”

他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,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。

“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,也不代表我接受了你。”我继续说道,语气平静却无比坚定,“我留下,是为了完成我对晚晴的承诺,也是为了……给我自己一个交代。我想看看,这片废墟之上,究竟能不能……开出新的花。”

我说的是鸢尾花,是晚晴的象征,或许……也是指我们之间那段早已破碎不堪的关系。

“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,沈墨寒。”我看着他,眼神里没有了恨意,也没有了爱意,只有一片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平静和……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微弱的期许,“也许有一天,我会彻底放下,然后离开。也许……我们能找到一种……不那么痛苦的相处方式。但现在,我只能告诉你,我选择留下,看看再说。”

说完这些话,我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,同时也做出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决定。

沈墨寒久久地凝视着我,眼神复杂难辨,有失落,有痛苦,但更多的,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光芒,以及……一丝小心翼翼的、近乎卑微的希望。

“好。”最终,他只说了一个字,声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。“我等你。”

等我放下过去?等我重新信任?还是等我们找到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?

我不知道。

也许,连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几天后,我搬离了那间安全公寓,回到了我自己租住的那个小小的单间。沈墨寒没有阻止,只是派了阿㴡在暗中保护我的安全。父亲的身体在持续好转,沈振业被正式批捕的消息也登上了新闻头条,据说牵扯极广,沈氏集团因此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动荡,但在沈墨寒的强力掌控下,很快恢复了平稳。

我的生活,似乎终于回到了某种意义上的“正轨”。白天,我接设计私活,努力赚钱;晚上,我整理晚晴的线索,画画疗伤。

偶尔,沈墨寒会来看我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请自来,而是会提前发信息,问我是否方便。他来的时候,通常只是坐一小会儿,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,或者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画画。我们之间,依旧隔着遥远的距离,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敌意,似乎在一点点地消融,变成了一种……更加复杂、更加难以言喻的氛围。

这天下午,阳光正好。我坐在窗边的小书桌前画画,画的是一株迎着光、努力向上生长的向日葵。沈墨寒来了,像往常一样,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。

他给我带来了一杯温热的柠檬茶,放在我手边。这一次,我没有拒绝,也没有躲闪,只是自然地拿起杯子,轻轻啜了一口。

茶水的温度,刚刚好。

我抬起头,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。那目光依旧深邃,却少了几分冰冷,多了几分……暖意?

我们相视一笑,笑容都有些微的、不自然的僵硬,却又都带着一丝……雨过天晴后的释然。

我知道,我们之间的路,还很长,很长。那些伤疤,或许永远不会消失。但至少,在经历了那么多黑暗和绝望之后,我们都还站在这里,看到了……一丝微光。

尘埃落定,但心潮未止。

未来会怎样?

谁知道呢。

但至少,天空,好像没有那么灰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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